白蘭即隻是覺得很震撼。
她極少用這種很有起伏的詞來形容什麼。
顯然菩疑喜歡的事情很多,機關、騎射、手工、診病,會的更多,就像是一個天生該生活在草原上的人。
不是王帳,隻是草原。
而自己對于菩疑來說或許也隻是是某種動物,某本機關書,茫茫草原中的一件趣事,菩疑碰巧遇到,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一開始白蘭即心存防備,拒絕了這份不該出現在烏赫的友善,可是被拒絕了,也就算了。
這很微妙。
白蘭即忽然意識到,菩疑是一個旁觀者。
他的争強好鬥,那種帶着少年氣的喧嚣會把人蒙蔽,叫被人看不清他的旁觀者身份,可是事實如此,他旁觀萬物有靈,一切發生。
“還有,你問我以後想做什麼樣子的人,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啊。等幫你把玄鐵鍊解開,我就帶着我的鷹繼續遊獵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話音收的很突然,不過菩疑沒有再說什麼,白蘭即也沒有說什麼。
回到營帳後,白蘭即借口要休息,趕走了菩疑。
等人一走,麥歌心領神會禀告:“我将紙條綁在石頭上,在赤那将軍帳外等待時機,趁人進出時從底下滾了進去,确保他拿到手後才走。”
“做得很好,那我們現在等就可以了。”白蘭即伏在案上,“煮點洋金花給我。”
“還是痛嗎?你這樣挺着需要多久,到時候傷到心脈,就無可挽回了。”
白蘭即反問:“今日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麥歌:“你是說失蹤的使臣?他們還沒找到。”
“都是廢物,早知道藏淺一點了。”
她喝了藥,又練了會劍,身上的傷口慢慢結痂了,有的地方恢複得快,露出淡粉色的新肉。
隻是胸骨處的傷太深,縱然愈合,卻仍牽扯得她咳嗽疼痛。
塔拉每次給她抹祛疤膏的時候都忍不住心驚,哪有姑娘不愛惜自己的皮肉呢,白蘭即卻最不當一回事。
她隻關心這道傷會不會讓她死,如果不會,那沒事了。
這感覺就像是她并不把自己當做一個正常的姑娘,嫁人、生子,打扮玩樂、安穩輕松的的日子根本沒想過,所以完全不會顧惜。
她一直都是平靜而悲觀的。
塔拉老氣橫秋地歎息,“可敦現在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以後要是遇到了,該要後悔的。”
白蘭即莫名:“我要睡了,你也出去吧。”
她合上衣服,準備休息,卻聽見了柳赴的聲音。
“小世子讓我來給公主送些吃的。”
外面的人不疑有他,放了人進來,烏赫護軍裝扮男子掀開頭盔,俨然是一張俊俏風流的臉。
“姐姐,我來看你了。姐姐今日氣色好些,毒可解開了?”
白蘭即看不清,隻能依稀辯得一個人影,她不悅:“你怎麼來了,如果被發現,一切都會功虧一篑。”
“不會被發現,我很小心的。”
他将食盒擺上桌:“龔彰失蹤了,使臣這邊揪住此事不放,叫烏赫必須給個說法,烏赫焦頭爛額送了許多東西安撫,還找來個在中原待過的廚子,我嘗了,的确是大昭的滋味。”
“我想姐姐頭一回離家這麼遠,一定非常思念家鄉的味道,就趕緊送來了。”
他一碟碟端出來:“這幾道我覺着最可口,炸紫酥肉,有塞烤鴨的美譽。煎扒青魚,鮮嫩爽滑,蝦仁粉條,辛香開胃。”
白蘭即聞到了許多食物的香味,久違的中原味道。
她仍不動聲色:“我什麼也不想吃。”
柳赴有些沮喪,又小心翼翼呈上一碟桂花糖芋苗,色澤鮮亮誘人:“旁的就算了,姐姐嘗一點這個,我已經吃過了,這是專門為你留的。芋苗煮得很軟爛,桂花糖醬味道也正宗,湯汁潤滑香甜。”
他期期艾艾看着白蘭即:“姐姐就吃一些吧。”
白蘭即說:“你到底打什麼主意?有話直說。”
“冤枉啊!我能有什麼主意,不過是想見姐姐,關心姐姐吃的好不好。”
白蘭即:“那你先吃。”
“原來姐姐是不信任我。”柳赴失望又委屈,拿着勺子大大挖了一口入嘴,含糊不清道,“姐姐這下安心了吧?”
白蘭即終于伸手去摸筷子,柳赴訝異:“姐姐還是看不見?”
又說:“我喂你吃吧。”
“不用。”
他主動将菜肴推近了些,見白蘭即品嘗之後點了點頭,立即又高興了,“姐姐多吃點。”
下一刻,帳外又響起一道聲音。
“陳知意睡下了嗎?我來給她送點吃的。”
麥歌疑惑:“小世子不是方才剛派人來嗎?”
柳赴霍然起身,滿屋亂看開始找地方鑽,然而這賬中實在一覽無餘,隻好把目光瞄到了床上。
白蘭即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想跑哪去?要是躲起來被發現了,十張嘴也說不清。”
帳簾在說話間已經被人撩開。
菩疑持刀而入,直指柳赴:“你是誰的人?”
柳赴吓得往白蘭即身後躲:“姐姐救命。”
白蘭即下意識伸手護住他,看向面前霧團團的人影:“菩疑,這是中原來的使臣,聽聞我被關在這裡,偷偷來看我。你就當作沒看見,行不行?”
“使臣?那他怎麼叫你姐姐?”菩疑的刀反而更近,“滾出來。”
白蘭即将柳赴藏在身後:“還不把你的符節拿出來。”
柳赴忙在懷裡亂掏,一隻手還緊緊攥着她腰間的衣服。
菩疑看在眼裡,不悅更甚,辨析了符節上的名字,一字一頓:“柳赴。你來做什麼?”
“給姐姐送吃的。”
白蘭即:“叫殿下。”
“殿下姐姐。”
白蘭即頭痛,罷了,柳棠眠是她的師傅,若是她們私下見過面,柳赴叫一聲姐姐也是應當,便這麼默認了。
“既然送完吃的,就回去吧。”
柳赴不願意:“可是姐姐還沒吃讷。”
他又看向菩疑:“你是姐姐什麼人,食盒裡也是吃的嗎?”
菩疑見着他們有來有回,将東西重重放在桌上。
柳赴不怕死地湊過去,白蘭即感受到衣服的晃動,摸到他的手腕拉到自己身邊:“不要放肆。”
柳赴卻順勢握住她的手,将她重新帶到矮桌前坐下:“知道了,姐姐吃完我就回去。”
白蘭即沒辦法,對菩疑道:“你先回去吧。”
菩疑:“你說什麼?”
柳赴忙說:“姐姐,這位哥哥特意給你帶吃的,想必是好東西,别辜負了心意,也吃一點吧。”
他主動端出來,在菩疑陰沉的目光中銳評:“噢,就是牛肉面,姐姐,沒什麼可吃的。”
菩疑伸出手,将桌上除了牛肉面外的所有菜肴全部掃下地去:“現在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