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時,白蘭即悄然離開了營帳。
她披着狐裘捧着從柳赴那敲詐來的一沓中原服飾到了奴隸場,奴隸們正陸續出籠上工,督工看見她直打哈欠:“怎麼又送東西來?”
他檢查過麥歌,這樣短的時間并未想過再查。
“昨天是吃的,今天是衣服。”白蘭即順手給他塞了塊玉,用潛北話講,“天氣太冷了,公主怕他們扛不住,麻煩了,能不能現在發下去,也能多暖和一天。”
督工臉色大好,瞌睡也沒了,當場大聲說:“甯和公主派人送來了衣服,大昭人都過來領!”
奴隸們蜂擁而至,各個臉上都是歡喜,督工敲着鐵籠警告:“都排隊!”
白蘭即一件件棉服發放下去,偶爾還跟他們搭上幾句話,輪到許銘時,從袖口摸了一把,将早已準備好的紙條夾入了棉服之中。
二人的目光并未交接,一遞一收便已結束,可光是知道有故人同他一起待在一塊,便覺得心頭溫暖,這夜陰霾已散大半。
回到營帳時麥格和塔拉還在昏睡。
白蘭即歎息一聲,用手指沾水,撒醒了她們。
她的眼睛已經有些模糊了,可是儀态仍然端方:“有些話不适合拐彎抹角,我就直說了。我昨夜出去了,你們可以去告發我,等我死後,接受未知的安排。或者跟我一起博一把,将昨夜的事情守口如瓶,從此命運一體,我保證很快,目前的現狀就會改變。隻要我活着,你們斷不會死。”
帳中陷入長久的沉默,白蘭即知道這并不好抉擇,沒有籌碼,她心裡也沒有底。
沒曾想她們比白蘭即想象中要淡定,短暫的讨論後,麥歌給出了決定:“反正都是做奴隸,做女人的奴隸,遠遠好過做那些男人的奴隸。你不是草包,我們願意一試。”
白蘭即松了口氣,疲累終于襲來,她換洗了衣服,讓塔拉幫着上藥,終于沉沉睡去。
龔彰的失蹤比她想象中發現得更快。
不過兩個時辰,白蘭即被吵醒,塔拉告訴他,狼主吩咐,有人失蹤了,所有人都需要去校場,護軍要搜查營帳。
她的眼神充滿擔憂:“是不是你做的?”
白蘭即一路摸過去,在塔拉的手背上拍了拍:“不必擔心,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送我去汨娜的帳中。”
她們賬外的護軍也被調走了,現在正是混亂的時候,衆人隻知道有人失蹤,卻不曉得是中原的使臣。
白蘭即并不是适應當一個瞎子,走得磕磕絆絆,必須由人寸步不離的扶着。
她完全不在意,隻不斷催促:“快一些。”
汨娜已經去往了校場,原本門外會有護軍,但如今出事,所有人都需要彙集,這裡已經空了。
白蘭即吩咐麥歌:“找出阿惹耐的私章,交給我。”
麥歌有短暫的猶豫,白蘭即神色卻笃定:“去做吧,阿惹耐會感激你們的。”
很快,私章被交到白蘭即手中,她四下摸摸塞進懷裡。
人一旦看不見了,耳朵就變得額外敏銳,她忽然呵道:“誰在外面?”
腳步聲轉瞬。
麥歌追出去卻沒看到人影。
“不能再耽擱了,”白蘭即扶住塔拉,“快走。”
她們趕到校場時,那裡的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護軍正在維護秩序,将普通的貴族和有王室的人分成兩批。
“你去哪兒了?”面前落下道略帶緊張的聲音,“出事的時候我去帳中找你,但你不在。”
白蘭即面不改色:“我覺得太悶了,就求護軍放我出去,他看我是個瞎子沒有威脅,也就答應了。”
菩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解藥……我還沒有配出來。”
“無妨。”
菩疑拉過她的手腕,自然而然的将她帶到了身邊,引着她站位。
“不然,我們認輸。”
白蘭即反而訝異了:“才過去一天,你就怕了?”
“不是……”
“那就再等等。”
白蘭即忽然手上一空,她下意識亂摸,彎下腰才蹭到一顆腦袋。
“菩疑?”菩疑沒說話,白蘭即心中不安,伸手去夠他的臉,卻摸到了嘴角的血迹。
“怎麼回事?”
她蹙着眉,沒聽到他的回答,又問了一遍。
“解藥其實做出來了,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又配置了相同的毒藥。但是沒有燒灼感,也沒有蓮花香。”
白蘭即沒見過這麼蠢的人:“現成的患者就在這,你竟然不用?”
菩疑忍着痛:“你身體那麼弱,誰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要是就這麼死了,我的賬起不是沒人還了?”
白蘭即伸出手:“解藥呢?”
菩疑慢吞吞摸出來放在她手裡,說再想等等反應,下一刻就被塞入嘴裡。
菩疑咳嗽不止,偷偷窺探她的神色,卻隻能看見白蘭即冷肅無情的臉:“你要是死了,可就沒人保我了。”
他的嘴角忍不住支起一個弧度,忽然撇見她上的發髻,奇怪道:“怎麼隻剩下一隻了?”
白蘭即知道他說得是什麼,不着痕迹道:“睡着的時候掉出去了吧,等會再回去找。”
菩疑不疑有他,忽而似有所感,朝着對面望去。
使臣的隊伍裡那個漂亮的年輕人在瞬間轉頭,同旁人說起話來。
校場圍繞着三圈護軍們,他們像鐵桶一般包圍了王室。
不多時,清點出來的人數上報給了狼主。
剩下的護軍鋪天蓋地散了出去,每個營帳,每個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過,就像刮油一樣将所有角落刮了一遍。
可是還是沒有找到龔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