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間的宴會終于散場。
腳步聲由遠及近。
氈帳的簾子被人掀開,露出來一角天地飄落起零散的白。
白蘭即被此吸引,目光落向外頭,潛北的九月竟然就落雪了。
真是很早,她想跟成起許銘他們喝酒了。
白蘭即的目光跟随着簾子落下的縫隙,最終轉移到來人的臉上:“三王子,我有一些計劃,要跟你詳談。”
阿惹耐腳步搖晃地靠近了她,風掀來酒氣,他蹲下身,白蘭即往後仰了仰。
這動作不知怎麼激怒了阿惹耐,他一把掐住了白蘭即的後頸,将她從新婚帳子裡提了出去。
這人的手勁大如鐵鉗,白蘭即踉跄而行,直至阿惹耐将她推入了聖帳之中。
“可是我後悔了,怎麼辦。”
帳中懸吊這一台棺木,奇格松的無頭屍體就葬在裡面,而頭顱已經被白蘭即挂在軍旗上,讓山中的飛禽蠶食幹淨。
白蘭即擡眼看着棺椁,沒有感情地笑了一下:“說不定,你日後會更加後悔。”
下一刻,一隻手青筋畢露地掐住了她的喉嚨,白蘭即下意識朝後仰去,阿惹耐壓得更快,将她死釘在了地上,高大的身軀覆蓋上來。
玄鐵鍊的晃動得叮啷作響,很快白蘭即便什麼都聞不到了,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脖子處傳來了強烈的腫痛和窒息。
獨處時的阿惹耐不再做任何表面功夫,隻有來自于本心的殘暴。
就在她瀕死之際,阿惹耐卻陡然松手,從腰間取下了來時問廚娘要來的肉鈎。
這條鐵鈎剛才還挂過羊肉,尖端被打磨得細長鋒利,上面浮着一層濃烈膻味的油光。
“你嫁給我,說不上是我倒黴還是你更倒黴。”是很流暢正宗的中原話,白蘭即卻感受不到任何親切,因為那幾乎是帶着殘忍的咬牙切齒。
白蘭即暈頭轉向的對上一雙森然的眸子,臉被一隻手用力壓住。
與其說是壓,不如說是摳住,掌心剛巧蓋住了她的眼睛,五指幾乎要嵌入她的下颚去,白蘭即的臉被他的手掌完全覆蓋。
随即阿惹耐将肉鈎粗暴地紮進了她的右肩。
白蘭即猝不及防,“呃”地一聲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像一條擱淺的魚,猛然一震,就地彈起,卻因為覆蓋在臉上的那隻手牢牢按緊,腦袋甚至沒能離地,隻是胸腔供起了一個巨大的弧度。
白蘭即倒吸一口涼氣,吸到一半又因為劇痛而終止。
可是光紮進去還不夠牢固,阿惹耐又握住鈎子的上端壓了進去,卻戳到了蝴蝶骨。
于是阿惹耐将鈎子退出來一些,在肉裡下移再次壓入,但還是戳到了骨頭。
他啧了一聲,索性更加推進,感覺到肉鈎卡挂上什麼後才終于滿意收手。
這一下整個鈎子便全部順暢地進入了白蘭即的皮肉之中。
白蘭即生理性地流出眼淚。
從前在軍營審細作時,為了逼出真正有用的東西,會對細作用刑,那些刑罰往往殘忍又不緻命。
不止折磨敵人,也折磨自己心性,長久下去人多少會出問題,白蘭即又不放心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别人,便和她的四個副将輪流。
有時候打一架疏解情緒,有時互開玩笑,白蘭即便曾面無表情跟他們吹噓自己意志堅韌,就是被擄去敵營,把上百份刑法一一用了,隻要她不願意也不會講出半分情報,哪裡像這些軟蛋,從嘴裡挖出東西來輕輕松松。
彼時秦泉和程子寰就在旁互相争搶,說那些刑器要想用在将軍身上,得先從他們這用一遍。
而年紀最小的成起插嘴罵他們放屁,說永遠不會有這一日——因為将軍戰無不勝!
最沉穩的許銘便含笑看着他們胡鬧。
今日一語成谶,白蘭即痛恨于自己的意志太過堅韌,竟然這樣都不能昏死。
身上疼得厲害,她的思緒更胡亂發散,阿惹耐又捏住白蘭即的後頸,把她提了起來,從祭台上拿下來一直早就備好的漆碗。
粘稠的血液一滴滴從她胸前汨出,挂上肉鈎,流向碗裡。
滴答、滴答。
帳中靜谧,生命流逝的聲音可怕地環繞着白蘭即。
她如一隻下了戲的提線木偶,跪垂于祭台之前。
很久之後,她動了動指尖,極緩慢地擡起手,伸向胸前的鐵鈎。
隻要她狠狠心,就能死在這裡,便可以解脫了。
可不知怎的,那隻手遲遲懸在空中,又重重砸落在地。
“八歲為太子妃,十五歲一戰成名,卻拒絕皇子自請被廢,皇帝未曾責怪,遂願又封朝翊郡主。二十二歲戰功卓著,封侯,成了大昭第一位女侯,封号——坤定。萬民稱頌。”
阿惹耐回憶版般贊歎道。
“今日之前,你我如雲泥之别,我甚至沒有機會跟你戰場相見,可是往後餘生,你我的名字都要綁在一處了。”
他的語氣憎惡。
說話間,血接滿了漆碗,阿惹耐又按着白蘭即砰砰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将肉鈎的另一端栓上鐵鍊,抓在手中,将白蘭即拽了起來。
聖帳之外,兩個方位的探子輕手輕腳地離開,朝着不同方向遁入黑暗。
阿惹耐離開聖帳後,避開人群,走到了馬廄牽出自己的馬,翻身上去,猛得一催馬肚,馬便疾馳起來。
白蘭即被拽翻在地,整張臉幾乎扭曲到了一起。
潛北的夜幕低沉,周遭景色在白蘭即的餘光中飛速後退,而這拖行全憑她的骨肉堆挂住了肉鈎。
她痛得五感失靈,幾乎感受不到雪落在臉上的冰涼,雙手下意識在身體兩邊摸索,可是隻是抓斷了一些枯黃的草屑,十指很快被磨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