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麼,”白蘭即滾避過去,撐坐在地,擡了擡下巴,招呼他看向送親隊,“你不先處理這群人?”
厄今有一絲不可置信,他回頭看了眼緊張起來的送親隊伍,疑惑道:“你想讓我殺他們,可是為什麼?你是大昭的将軍,愛民如子的郡主。他們對你不敬?”
“他們不敢,”白蘭即緩緩起身,理了理衣襟,“叛我者,自殺之。”
送親使面上不大好看:“甯和公主,休要胡說,我等是奉了上令!和親,乃是利好兩國邦交!”
“和親是用女人血肉利好廢物軟弱的男人,”白蘭即目光陡然生寒,逼視回頭,“程恒的命,我自會親自去取。”
送親使:“你大膽!”
“别逞口舌了,”厄今舔了圈上牙,眼裡閃爍精光:“你既有求于我,那便說說我為何要助你?這些人可是寶貝,一旦有人透露和親的甯和公主是你,是大昭的朝翊郡主、坤定侯,大昭必分崩離析。你不會是被賣了,還在為大昭掩埋醜事吧?”
白蘭即長身肅立,五官冷硬無情:“你不殺他們程恒也會殺。大昭假意安撫,實際拖延蓄力,潛北表面盟約,卻野心昭然。你們虛與委蛇,都明白對方的緩兵之計,既然今日之後便一拍兩散,為何不先發制人,給他一個下馬威?”
厄今:“那既然你們的皇子也要殺,為何現在就讓我殺?”
白蘭即不耐煩道:“我不喜歡的人不想讓他們存在太久,死在我面前,安心。厄今,四年不見,你廢話變多了。”
後者仿佛重新認識白蘭即一般,認真打量她的神色,稀奇得走來走去:“夠狠心,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
他不再管她,朝天空發射了得手的信号彈,黃色的煙霧立刻蹿高。
而後将白蘭即丢在馬背,躍馬而上,領着烏赫輕騎開始返回。輕騎的優勢就是速度,沒一會就拉開了一段距離。
送親隊瞧着他們走遠,皆松了口氣。就在這時,厄進猛然擡手,同乘一騎的白蘭即有所察覺,扶着劇痛的右手回頭。
北方的箭羽如一排排大雁朝着送親隊的方向俯沖而去,後者四散竄逃。
送親使抱頭鼠竄,慌亂大叫:“你們竟敢私自毀盟!我、我的父親是禮部尚書!”
厄今厭他聒噪,親自挽弓搭箭,一箭射穿了他的腦門。
兩三撥箭羽過去,那邊聲音小了下去,直至寂靜。
白蘭即吐出一口濁氣。
忽忽河寬闊且綿長,左右望不到頭,河岸兩邊的蘆葦蕩已經枯黃,可是依然高立密集。
橋面隻有一截破爛的木闆支撐,頭尾兩端用粗麻繩系在木樁上,看起來搖搖欲墜。
過河之後就徹底到了安全範圍,烏赫的輕騎全部放松起來,甚至有幾個開始說笑,期間還有不少惡劣的目光頻頻朝着白蘭即投來。
厄今沒有制止,命大家全部下馬牽繩過河,每次橋上隻能過五騎,避免超出負荷。
白蘭即也被他從馬上拽了下來走在前頭,夾進了第三隊中。
就在他們踏上忽忽河的木橋時,白蘭即忽然錯身将厄今撞去,哪知這狗東西一直防備,早将全部心力都放在她身上,謹防這一刻。
千鈞一發之際厄今扣住她的臂膀,将白蘭即一同拖入河中。
噗通兩聲落水,瘋眼隊伍大亂,立即下橋沿河岸尋人。
白蘭即迅速憋氣,落水之後猛踹了厄今一腳,立刻潛遊,呼吸到了極限才露出水面換氣。
從前行軍打仗時,什麼地形都可能遇到,吃過幾次虧也就學會了。
此一遭或許必死,可她師友噩耗、青梅命喪、副将戰亡,大昭都城裡白蘭即在意的一切都灰飛煙滅。
不如一搏。
她奮力向上凫水,手腕拴着的鐵鍊重達十幾斤,也同樣拼命帶着她下沉,白蘭即越來越難上潛,手臂也泛起酸楚。
冰涼的河水一次又一次沒過她的頭頂,瀕臨窒息之前,她看到了和皇後的最後一面。
雍容的女人正在給護膝收尾,見到白蘭即進來,招手讓她來試戴,又從懷裡摸出一枚平安符,下面綴着隻飛揚的落神結。
那是皇後為出征的帝王獨創的祈願結扣,意思是落神臨戰場,猶記歸故鄉。
白蘭即跪在她膝前,乖順地低頭,露出自己最脆弱的脖頸。
皇後溫和的嗓音言猶在耳:“小阿蘭,明日就要出征了,等你回來,我給你做最愛的浮釀魚。”
娘娘。
白蘭即堅毅的神色終于碎裂開一條縫隙,熱淚滾落,消融于河水,再次醒來,卻在溫暖的木屋。
外面的風聲很大,催得屋裡的火爐噼啪作響。
她隻懵了一瞬,意識到這是被人救了,正躺在火爐片柔軟的墊子上,外衣已經快被烘幹。
白蘭即掙紮着坐起來,餘光卻瞥見邊上黑乎乎的腦袋,駭了一駭,一個形象烏七八糟的人跪在地上正專心鑽研她手邊的玄鐵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