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西餐廳中響起悠揚的鋼琴聲,身着西裝的侍者排着隊将一疊疊精緻的法式菜肴擺上桌。臉大盤子中間喂雞似的裝着幾粒米,味道不好評價,但是造型千奇百怪,仿佛它們不應該擺在餐桌上,而是應該擺在藝術展覽中。
沈懿覺得自己大抵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兩口鵝肝沒品出什麼滋味,暗戳戳地覺得還不如老家小巷子裡的張記家常菜。
沈懿大概明白自己裝也裝不成金光閃閃的上流人士,所以做派格外的随意,所謂的西餐禮儀也早就被他丢到了腦後。陸斯澤将什麼菜品擺在他面前,他便吃什麼,好養活的很。他乖順得讓陸斯澤覺得,哪怕擺一盤小狗餅幹在他面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沈懿确實對待飲食沒有特别高的追求。小的時候小姨因為工作原因總是要加班,沈懿餓得不行了便嘗試自己做飯。沒有半點經驗的小屁孩連糖和鹽都分不清,哪能做出什麼好吃的,隻能勉強将食材做熟後糊弄一下自己的胃。後來他的廚藝在不斷地聯系下倒是有了不小的提升,隻是上了大學後住在宿舍裡根本沒有地方自己做飯。他為了節約那點生活費,在食堂吃的也非常簡單,基本都是一塊饅頭搭配一份素菜,艱苦樸素到上學期學校偷偷往他校園卡裡打了一千塊。
陸斯澤帶沈懿來這裡吃飯也沒有别的意思。就像沈懿平日裡出入的都是張記家常菜和學生食堂一樣,陸斯澤常去的也都是這些所謂的高檔消費場所。人類的想象總是難以脫離自身經曆,即便沈懿做着自己暴富的美夢時,所思所想的也不過是治好妹妹的病,在小鎮上買一間還算舒适的房子,一家人窩在灑滿陽光的客廳中吃一頓暖洋洋的火鍋。
兩人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沈懿倒不是覺得自卑,他并不像所謂的書中寫的那樣做着不着實際的夢。他更像惴惴不安地行走在雲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随時可能墜入谷底。
陸斯澤倒不知道和他同桌用餐的人有這麼多百轉千回的心思。他是個愛享受的性子,無論對于美食還是美人,都舌頭刁鑽得很。眼下兩樣愛好都讓他難得盡興,他的滿意之情溢于言表。
陸斯澤招了招手,讓侍者取來了一瓶紅酒。光是上面讓人眼花缭亂的法文就彰顯着這瓶酒價格不菲,侍者舉止優雅地将紅酒倒進兩人身前的高腳杯中,陸斯澤托着腮笑道:“這個酒我還蠻喜歡的,你可以嘗嘗。”
沈懿是個土狗土包子,平生第一次喝酒還是陸斯澤嘴對嘴喂的。這一連串的操作讓他都有些木然了,絞盡腦汁地在大腦中搜尋着哪些裝腔作勢的紅酒禮儀,未果,隻能問道:“紅酒該怎麼喝?”
陸斯澤像是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你喜歡怎麼喝便怎麼喝。”
于是沈懿牛嚼牡丹一般一飲而盡。口感順滑的紅酒在他的唇舌之間不過打了個轉,就順着喉嚨一湧而下,沈懿連究竟是個什麼味道都沒品明白。他将空了的高腳杯往旁邊一放,直白地問道:“陸先生,找我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直說。”
陸斯澤勾了勾唇:“我以為我的意圖顯而易見。”
陸斯澤從來沒有掩蓋過自己對沈懿的想法,他的态度一向暧昧又坦蕩。
他那雙眼睛不知是天生多情,還是情感使然。當他坐在對面,托着腮看向沈懿的時候,那雙眼睛總是欲說還休般缱绻。
沈懿打量半晌,感慨他确實有讓人要死要活的資本。闊綽的家世,漂亮的面容,優雅的舉止,再帶着點似有若無的撩撥。他似乎天生就是獵豔的高手,能輕而易舉地将人捕盡網中……
沈懿抿了抿唇,想要确認什麼一般開口道:“那我能問一下,你究竟看上我什麼了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飄忽,長長的睫毛眨了眨,随後微垂下眼睑。為了營造浪漫氛圍,也為了更好的欣賞美景,餐廳的燈光都比較的昏暗,餐桌上點着幽幽的燭光。燈下觀美人,難免增色三分。昏黃的燈光在他白瓷般的皮膚上鍍了一層金色的釉,他低眉順眼地在那裡一坐,看起來頗為我見猶憐。
某種意義上,陸斯澤也是個庸俗的土狗,他也像普羅大衆一般喜歡能讓他生出點憐惜意味的美人。
兩人一共見過三次,說過的話也寥寥無幾,說什麼一見鐘情再見傾情未免太過虛僞,左不過見色起意四個字。他也絲毫不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大概是和你比較有眼緣吧。”
沈懿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下了然,果然還是看上了自己這張和洛緣極為相似的臉。
沈懿雖然生性内斂話少,不善與人交談,但之前為了補貼家用,沒少做需要推銷接待的工作。就像他最近在奶茶店工作為客人點單,之前也曾在服裝店幫人賣過衣服,還在餐廳裡端過盤子。縱使他銷售經驗再豐富,推銷自己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沈懿性子獨立慣了,很少開口向别人要錢,因此有些難以啟齒,手指都糾結地在桌子下面摳着桌布:“我……我最近需要一筆錢。”
陸斯澤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有些意外:“是為了你妹妹的醫藥費嗎?”
沈懿猛地擡起頭:“你怎麼知道?”
陸斯澤掀了掀眼皮,帶笑的眸子中一如既往的懶散:“你以為你那天打電話的聲音很小嗎?”
恍惚間,沈懿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相遇的那個潮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