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甯的需求變得很快。眼下，育兒心經俨然失去了作用，她更需要的是養蛇寶典。
小黑蛇蜷在被窩裡幾個時辰了，一動不動，桃枝時常懷疑他是不是死了。每每上前查探，總是蹑手蹑腳，小心翼翼。
蒼甯懶懶伸手去探，摸到小蛇冰涼的蛇尾。他光滑的鱗片微微張開，蛇身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小腦袋動了動，躲開了蒼甯的手。
蒼甯的手有點冰，他大約不是很喜歡。
被窩被掀起來，雖然滿足了蒼甯和桃枝的好奇，但是迷茫的小黑蛇顯然不滿意。他蜿蜒的蛇身慢慢從蚊香狀緩慢拉成長條，像是被拉長的時間，悠悠地、緩緩地，找到了一個滿意的取暖之處——蒼甯的衣擺裡。
晏長書畢竟還處于發熱狀态，蒼甯不覺得冷，不過被蛇纏住的感覺有點怪，她換了個姿勢，虛弱的蛇蛇沒爬穩，倏得一下掉到床上，黑豆大的眼睛傳來的視線仿佛凝固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蒼甯，吐了吐蛇信子。看上去……威脅力等于零。
呆。
很呆。
幼年小黑蛇讓蒼甯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蛇的表情實在是太傻了。
桃枝哇哇叫道：“前輩，小鬼王要被你摔死了！”
“禍害遺千年。”
“這是我的事業！我的一切！”
“閉嘴，煩死了。”
小黑蛇扭了扭身子，矢志不渝地往蒼甯的方向爬，這一次換了一條路線，不再鑽進蒼甯的衣擺裡，轉而沿着她的手臂，哼哧哼哧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雖然小黑蛇被蒼甯的頭發阻擋了路程，但沒有放棄，穿過去繞在了蒼甯的脖頸上。
真會找地方。
不過這樣一來，蒼甯也能夠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體溫和狀态。
小黑蛇先是碰了碰她飽滿的耳垂，随後低下頭，小腦袋垂下來，擱在蒼甯的鎖骨上。
蛇，燙燙的。笨笨的。
蒼甯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家夥沒有動，感覺又睡了。
桃枝說：“前輩，我先走啦。”
“很忙？”
桃枝看了看他們，忙點頭：“我可忙啊，前輩。”
“也行，你把東西收一收，我們不日回神界。”
“啊？！那那那小鬼王怎麼辦？”
晏長書這個發展，還是丢到天界讓别人管，她才能自在逍遙。真是不知道人類是靠什麼樣的覺悟在養崽子的。
“就按我說的辦。”
就算她想一出是一出，也得照做，也得辦。
小黑蛇拱了拱腦袋。
他換了個方向，尾巴輕輕纏到蒼甯的脖頸上。
-
晏長書在蒼甯的印象中是個無情的人。
雖然這麼說，會引來旁人的嗤笑，認為蒼甯的沒心沒肺和晏長書的無情并無二緻，但是蒼甯還是認為，她和晏長書不一樣。
打個比方說，面對晏長書這樣的人，蒼甯會選擇暫且留他一面。
可是晏長書面對那些個良善鬼，是一手捏爆一個，從沒有同情和心慈手軟。
她曾親眼看過這樣的場景。哪怕他戴着黃金敷面，她也能夠知道他定然是面無表情。那一刻她認同了神界的觀點——晏長書非死不可。
蒼甯撐着自己的下巴，手中拿來打發時間的書長久地停留在同一頁。
她的壽命長而無望，可是僅僅兩百年前的事情，她居然沒什麼印象了。
時間随着燭火慢慢融化，待到窗外圓月高升，她丢下了煩人的書。
人間的晝夜輪轉得太快，和蒼甯的耐心一樣令人不安。
貔大虎準時出現，他兩腳着地，抱着手，和人一樣站立着，毛茸茸的鬃毛翹起來，不至于落到地上，沾上令他不爽的灰塵。
“喲。”
啃完好金子的貔大虎明顯精神奕奕，他炯炯有神的金燦燦的眼珠子瞅了眼蒼甯：“浮生一日，你和這家夥感情這麼好了。嗯？”
他湊近瞧道：“怎麼病恹恹的。”
“他要死了。”蒼甯随口說，“都是你害的。”
貔大虎一副自尊收到侵犯的模樣，振振有詞道：“我可是瑞獸！從來都是帶福報來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樣東西會受到我的傷害！”
“瑞獸的自尊心挺強哈。”
“你還不是一樣。”貔大虎瞥她，“你們青鸾族不是很愛好和平嗎。”
蒼甯懶懶散散地哼了一聲。
子時将至，坊内再度安靜下來，隐隐傳來小心火燭的提醒聲。
小黑蛇睡得迷迷糊糊，仍舊不是正常的體溫，被蒼甯放進被褥裡，埋頭繼續睡過去。
這裡到會昌寺不過刹那的事。
蒼甯和貔大虎隐去身形，慢慢走在雪地之中。
雪地上并未留下腳印。
“一次性搞完，搞快點。”蒼甯下了命令，“有什麼不對勁的，立刻把她收回你的法器裡。”
“哼哼。”瑞獸用鼻孔嗤氣。
貔大虎将鬼身李漱放出來。蒼甯端詳她半晌，開口道：“看來，若是不同我們做交易，你也撐不了多久了啊。”
李漱的下半身漸漸透明，看上去也不如當初精神了。在鬼身不夠強大的情況下，與瑞獸和神仙直接接觸，必定會導緻鬼氣流散。
李漱看見已在會昌寺内，淡淡道：“大人不必擔心。”
蒼甯點頭：“辨機法師所處必然有佛光，我可以保你鬼身不散，但你是鬼身，必然受到佛光灼燒。”
李漱皺眉：“那該如何是好？”
“我會為你們兩個搭建一場幻夢。你們決定夢的内容。不過……一旦你們深陷進去，我便會摧毀這個幻術，明白嗎？”
李漱咬唇，點點頭。
“盡量搞快點。”蒼甯說。她還要回家養蛇。
一切要給李漱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蒼甯渡雪而行，寺廟的驚鳥鈴鈴鈴作響，辨機打開門，往蒼甯處一瞥，隻能看見一隻青色的小鳥撲騰着翅膀，踏雪而來。
辨機會心一笑，将門前雪掃幹淨，坐回室内看書。
房屋中的光幹淨而溫暖，鬼身李漱同他們三人靜靜地站在雪地裡看着，美眸中的光有一瞬間的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