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給蒼甯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她壓根兒不會受天帝威脅,一時興起接下這個任務。
苦啊,太苦了。
李漱從夢境醒來,已然把夢中的一切忘得一幹而淨。
人類的記性就是不怎麼好。不僅容易被改變,自己相信之後也不會産生一絲懷疑。
神不一樣。
蒼甯記得剛剛發生的一切。
而神和人唯一的相似之處,是接下來都要面對“如此本就”的事實。
鬼身李漱坐在蒼甯窗前的榻上,遙看遠方。
貔大虎啧了一聲,吸了口香火:“結束了?”
不是結束了,是不想繼續了。李漱醒過來後反而加速了與辨機的感情,蒼甯親眼看見李漱和辨機相擁,恰如陽光與花朵的相擁。
蒼甯坐在椅子上,雙腿交叉,對李漱說:“你知道自己不會後悔的,對吧。”
蒼甯甚至沒有帶上任何疑問的語氣。
“雖然我不知道你憑借什麼轉換時空而來,但像你這樣固執的人,每個階段都會是固執的,你很清楚這一點,對吧。”
李漱安安靜靜地坐着,沒有回話。
蒼甯:“所以你奢求旁人來改變你。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李漱終于澀然開口:“為何不可能。”
“對于這個時間線的你而言,旁人所謂的‘将來’也隻是一面之詞罷了。”蒼甯又道,“你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不是從未來回來改變這一切的,你隻是眼睜睜看着這一切被證實,最終,你隻是接受你已經死去的事實。”
貔大虎猛吸一口香火,煙圈袅袅,升起一個有一個變形的,輕飄飄的圓。
蒼甯:“現在還不算晚,去投胎吧。”
“您和我說的那些條件,都不做數了嗎?”
蒼甯:難道還要說出來……她不讓晏長書再食鬼氣這個決定嗎?
“不。”
李漱猛地擡頭:“我想……最後見他一面。”
蒼甯:“如何見?”
“我,現在的我,真正地與他相見。”李漱說,“隻是這個條件也可以。我會遵守最後的約定。”
蒼甯沉思半刻,點點頭:“好。今夜子時,我會帶你去會昌寺。”
李漱再度進入了貔大虎的長煙鬥中。
有良心的商人剛把将煙鬥别在腰上:“金子結算一下。”
蒼甯掐住了他尾巴上的鬃毛。
貔大虎噫得一聲,想甩掉尾巴上的手,一個擡步卻徑直從空中掉了下來,任由蒼甯拎着他的尾巴做支點,整個身子在空中搖搖晃晃。
貔大虎氣紅了臉:“你幹什麼!”
蒼甯陰氣森森地問:“你到底從哪把李漱帶過來的?”
“我都說了是她找上門的。”
“這種鬼話我會相信嗎?憑空怎麼找上你?你平常不都是假裝成各個寺廟門口的石獅子,攫取香火,偷偷啃寺廟頂上的金子嗎?”
“瑞、瑞獸的事情,怎麼能叫偷呢!”貔大虎急忙地甩開尾巴,大聲否認。
那形如虎豹,龍狀尾巴,亦金亦玉的身子靈動跳躍,翻騰到空中,怒目道:“是本大爺帶來的金子,不是有金子才有本大爺!每個人看見本大爺都開心得不得了好不好!”
蒼甯拍拍手:“我的大爺啊,幹嘛提到金子就激動。喏,給你兩塊金餅子填填肚子。”
金餅子跳動着令貔貅迷醉的光芒,寫滿了不容拒絕四個字。
貔大虎啃了一口,認證道:“好金子,是神界的金子。”
“是晏長書的金子。”
貔大虎啃得不亦樂乎。
蒼甯:“吃飽了就說說李漱是怎麼來的,剩下的金子我會給你。”
貔大虎噎住了,猛地敲了敲自己如金似玉的胸脯:“這種時空錯亂的現象,哪裡是現在才有的,好早先就竄來幾個百年後的冤鬼,神界一直有派人去管理,隻不過你不執行這些任務罷了。你要真想知道,擱神界一問不就知道了。”
蒼甯笑道:“行。”
“那小鬼呢?”
“躺着呢。”蒼甯狀似不經意地問,“按說你滿世界跑,對晏長書有沒有了解?”
貔大虎含含糊糊道:“沒有沒有。”
“說沒有就有點假了吧。”
“你才假好不好,”貔大虎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晏長書不是你的夫君嗎,我可沒和他拜過天地,吃合卺酒。”
“你這樣講有失偏頗。”
“哪裡偏頗了?哦,難道神魔兩界的大婚是假的,大家的眼睛都瞎了,耳朵也聾了哦。”
肯啃啃,嚼嚼嚼。某隻貔貅已經快樂得上天,尾巴尖都在打卷。
蒼甯靜靜地盯着他,饒是沉浸在啃金子裡的快感的貔大虎也遲鈍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蒼甯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先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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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别人的事情,蒼甯從來都無意了解。
所以辨機和李漱的事情,她也沒興趣了解。
有很多人說過她冷清冷血,也有很多神仙評價過她沒心沒肺。
她隻為自己的興趣做事,或者說,為一些一時興起和虛無缥缈的責任感做事。這樣的後果是,她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