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璇額頭上冒出密密冷汗,手裡的茶杯反倒成了救命稻草,抓得愈發緊了。
腳步聲停在牢門外,依稀可以看出道修長的身影,“朕登基之初,常念母皇囑托,心中甚是感激左相,然左相實令朕大失所望。”
“陛下?”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又提起口氣,左璇的聲音聽着有些古怪。
“左相不想見朕?”楚言攸發出聲輕笑。
左璇還未來得及思索,開鎖的“咔哒”聲打斷了她的思緒,緊接着,卻是難以捉摸的“嗞啦”聲,落入耳中尖銳刺耳,她有些發憷。
“怎麼會?”周圍太黑,左璇不知她在何處看着自己,“老臣此生,未曾有負陛下,倒是陛下,因一些奸佞小人之言,和老臣離心了。”
“這些客套話,左相不必說了。”楚言攸不吃這套,徑直走去坐到了小桌另一邊。
“老臣句句肺腑之言。”左璇擡高了聲音,說得有些急。
“青陽賭約,左相輸了。”
“這便是陛下來的目的?”左璇不由發怒,“陛下看不慣老臣,老臣自會辭官歸鄉,但陛下怎能用這樣的罪名相逼迫?”
“逼迫?”楚言攸揮開袖子,指向牢房外,“徐兆興就在天牢之中,左相可要與他當面對峙?”
左璇的聲音弱下不少,“老臣并不知曉他竟有這層身份。”
楚言攸将什麼東西拍在小桌上,“左相,識人不清,引狼入室,也是你的罪名。”
“陛下要是這樣說,老臣百口莫辯。”
話音落下,牢房中陷入沉寂。
許久,隻聽見聲“咔”,似是匕首出鞘的聲音。
左璇一下僵住身子,那把匕首近在咫尺,她隻要稍稍一動,鋒利的刀片就能劃破她的手腕。
壓抑的黑暗讓她有些喘不上氣,她好像在空氣中聞到了血腥味。
“朕今夜過來,可不是和左相談這些的,落桑餘孽又出現在皇城,讓朕想到了一些陳年舊事。”
又……出現在皇城?
隻一句,左璇止不住顫栗起來,她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努力扼住過快的心跳聲。
早已湮沒在過往中的舊事被提及,扯下了她身上的遮羞布,左璇慌了,心中卻還有幾分天真的期待,“陛下在說什麼?”
“這些事确實很少人知道,但不巧,左相是親見其事。”楚言攸頓了頓,将手中匕首狠狠插進小桌裡,“那一夜,先帝失了蹤迹,朕的父君……仙逝長眠。”
“陛下,君後是病逝!”左璇打斷她的話。
楚言攸猛地站起來,向前的手竟死死抓上了匕首,“所有人都告訴朕父君是病逝,可朕不信,朕要知道真相。”
濃濃的血腥味彌漫開,恍惚間,左璇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晚,出爾反爾的落桑餘孽,瘋瘋癫癫的帝王,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君後……
再之後,一把火,全燒沒了。
自此皇家的醜聞無人知曉,而知道真相的人永遠心驚膽戰。
“左相,你的罪名何止這些。”楚言攸一雙鳳眸死死盯着她,“你勾結外敵,妄想謀權篡位,你犯的是株連九族的罪!”
哐當——
左璇無助後仰,狠狠摔到了地上,她止不住地搖頭,“不,不是這樣,是先帝受了蒙蔽,執意要落桑餘孽暗中入宮,結果落桑餘孽狼子野心,裡應外合,這才釀成大禍。”
“你敢說這裡面沒你推波助瀾!”
楚言攸氣息略有不穩,黑暗中,她睜着的瞳孔微微發顫。
“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屬實,落桑餘孽手中有先帝想要的仙道術法,先帝因而做出沖動之舉,老臣多次勸阻,終究無法阻止先帝,若說罪名,老臣未能誓死阻攔,老臣知罪——”
左璇跪倒在地,額頭貼緊了地,許是太過緊張恐慌,她的聲音起伏格外明顯。
聽到這話,楚言攸沉默良久,站起身突然仰頭大笑起來,“宮中禁衛軍嚴守,若非有人從中作梗,落桑餘孽如何能成事?
左璇,念在你三朝老臣的份上,若你實話實說,朕可以讓你死得體面。”
“陛下非要這樣趕盡殺絕……啊!”
電光火石間,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了周圍的甯靜,夾雜着骨骼撕裂的聲音,霎時血花四濺,噴湧出的鮮血裹挾着什麼,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随後重重掉落在地。
火把亮了。
大灘血迹裡出現的,赫然是一條血淋淋的斷臂。
左璇癱倒在地,使勁捂着傷口,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她嘴唇顫抖着,卻隻能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楚言攸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中不帶一絲感情,隻餘下讓人不寒而栗的冷漠,“十年了,朕無需再忍。”
臉頰上的血液滑下,楚言攸歪了下頭,擡手将鮮血擦拭去,“左璇,我們打個賭吧,就賭十年前你想做的事,如今你左家還能不能做到。”
“賭注,左家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