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漣被馬文才攝人的目光鎮住了,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
何父反應敏捷,意識到何漣的錯誤,不該将事情攀扯到王家與其餘賓客身上,果斷朝着劉郁離開炮,“千裡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就怕這位劉公子連鵝毛都沒送。”
劉郁離含笑道:“你說對了,我還真是連鵝毛都沒送。”
此話一出,何父像極了打了勝仗的将軍,趾高氣揚。“空手賀壽,羞煞先人!”
馬文才臉色一沉想說什麼卻被劉郁離制止。
陸時摸摸自己的臉,心道還是太薄了。
主座之上的王凝之眼中掠過一絲不喜。
謝道韫:“《漁樵問答》這首曲子,是你教給野王的,怎麼不算壽禮?”
劉郁離搖搖頭,“這首曲子是我送給桓府君的。”
如此才抹平了桓伊與蔡掌櫃兩相對賬後,發現自己是主動送上門的那條魚的怒氣。
謝道韫沒想到她主動遞出台階,劉郁離反倒拒絕了,微微一愣。
就在此時,劉郁離再度開口:“我想送夫人一場雪,不知夫人可願接受?”
“一場雪?”同樣的疑問不止出現在謝道韫一人口中。
謝道韫生出幾分好奇,“什麼樣的雪?”
劉郁離:“鵝毛大雪。”
聞言,王凝之眼睛一亮,興奮道:“你會呼風喚雨之術?”
他向來信奉天師道,最喜道家那些玄之又玄的法術,什麼撒豆成兵,請鬼降神,呼風喚雨等等,一直苦苦鑽研,隻可惜至今一無所得。
謝道韫面上不顯,眼底劃過一絲嫌惡,見劉郁離再次搖頭,神色溫和道:“拭目以待。”
陸時看着天上的太陽,“這天不可能下雪。”
一旁的陸父重重地點點頭。
桓伊側身問身後的馬文才,“劉郁離在搞什麼把戲?”
馬文才搖搖頭,“他就喜歡故弄玄虛。”
劉郁離瞥了一眼庭院正中兩人粗的大樹。
那是一棵銀杏樹,若是秋日一片金黃,美不勝收,但現在金黃的葉片早已凋落,隻剩下光秃秃的枝幹。
因壽宴緣故,下面的樹枝裝點了一些彩綢、絹花使得凜凜寒冬多了幾分鮮妍明媚。
劉郁離拿過放在座位旁的包袱,走到馬文才身旁一陣耳語。
馬文才掃了一眼桌上的弓箭,什麼也沒說,頭一擡,回以一個張揚霸氣的笑容。
劉郁離走到大樹下,在衆人驚奇的目光中,足尖一點飛身躍上大樹,似一隻輕靈的鳥兒,不過三兩下,悠然攀到大樹最高處,将一個類似孔明燈的東西挂上樹梢。
王凝之:“這樣能引來飛雪嗎?”
謝道韫瞥到銀杏樹上挂着的絹花,心中有了幾分想法。
衆賓客不明所以,有人眉頭蹙起,有人低聲私語,有人朝着樹梢張望。
隻見一行金光閃閃的草書沿着天青色的燈身,蜿蜒而上,宛若一條金龍遨遊碧空。
有人驚呼:“上面有字!”
“是什麼字?”
一陣微風吹過,碩大的孔明燈在樹梢慢慢旋轉,金龍起飛,飄逸灑脫的草書一點點映入眼簾。
陸時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忽如一夜春風來.......”
劉郁離宛若白鶴伫立在樹枝上,朝着馬文才點頭示意。
馬文才長臂一擡,三支利箭搭上弓弦,鳳眼半眯,瞄準樹梢盤旋的金龍,弓身如滿月,弓弦被拉到極緻。
踩着樹幹,輕輕一點,劉郁離縱身一躍。
與此同時,三支利箭離弦而去,金龍的頭、腹、尾瞬間被飛箭穿透,強大的力道掀起陣陣氣流。
“千樹萬樹梨花開。”陸時終于念出了後半句。
藏在燈内的三千風雪頃刻落下,鵝毛大雪驟起,紛紛揚揚。
在漫天飛雪中,劉郁離似孤鴻飄然落地。
風忽起,無數純白的雪花于半空中盤旋、打轉、飛舞。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謝道韫輕輕吟誦着,擡手接過一片雪花。
雪花輕如鴻毛卻沒有冰雪的寒涼,原來是用清透如煙的薄紗一片片裁制而成。
何父:“嘩衆取寵!”
何漣:“這算什麼飛雪?假的就是假的。”
隻可惜兩人的聲音被淹沒在喧嚣人群中,無人注意。
一道驚喜的聲音倏忽響起,“雪上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