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猛然站起,背過身,閉眼遮去所有心緒,“我沒想到你竟如此了解我?”
憤怒似昙花在月光照耀的那一刻倏忽綻放,深思熟慮後的背叛比一時沖動更不值得原諒。
“劉郁離,我以為你不懂,不懂我想要什麼?”
黑風山下他們曾攜手對敵,不離不棄。這是他第一次認可一個人,想與他做朋友。
至今他還記得演武場上劉郁離以何等的決絕與信任,接住了他的三箭齊發。
書院後山,他們交換過理想,談論過未來。
劉郁離是他這輩子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一個。
但他卻不是劉郁離唯一的朋友。
他曾深深遺憾,遺憾他們相遇太晚,中間隔着一個礙眼的祝英台。
他與祝英台相争,卻從來沒想過讓劉郁離選邊站,隻要劉郁離能兩不相幫,置身事外,他就心滿意足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不逼劉郁離做選擇,劉郁離卻主動舍棄他,選了祝英台,何其諷刺!
他一直以為劉郁離不知道他的心思,沒想到劉郁離早就懂了,他隻是不屑一顧。
“如今我才明白你不是不懂,而是從未将我當成朋友。”
鳳眼睜開,射出一束利光,馬文才蓦然轉身,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寒光閃過兩人眼眸,冰涼的劍尖架上劉郁離脖頸,激起一片細密疙瘩。
“劉郁離,你想死,我成全你。”
劉郁離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将所有的事拆穿,不留一絲餘地。
劉郁離低頭瞥了一眼頸邊的長劍,“這把劍還是黑風山下,我給你的那把。”
馬文才眼神冰冷,聲若寒鐵,“那又如何?”
“你不是讨厭染血的東西嗎?這把劍是你自己不要的。”
劉郁離低頭看着自己潔白如玉的雙手,那個喜歡沐浴在夕陽下,與鮮花為伴,音樂為友,手捧書卷的女子已經面容模糊,有時她時常在想那些記憶是前世還是幻夢?
似乎每多認識一個這裡的人,每和他們多一分鍊接,她就覺得自己離前世越遠,蓦然回首,才發現故鄉就是永遠回不去的地方。
作為一個成年人,她一度認為企圖改變别人是最愚蠢的事。
她帶着防備與馬文才相交,在這段友情中,馬文才若有八分真心,而她隻有一分。
僅有的一分還是僞裝出來的。
因為她知道馬文才作為梁祝故事中封建秩序的化身,他等級觀念重、大男子主義、視人命如草芥,可以說集齊了她所有讨厭的點。
但少年的他鮮活熱烈,會在别人質疑她時挺身而出,會用心指點她的武藝,會在她落難時雪中送炭。
他的溫柔動機不純,但她又算什麼高尚的人嗎?
劉郁離:“沒有鮮花相伴,沒有美人垂淚,沒有音樂送行,我是不會死在這裡的。”
說完,兩指夾住劍尖,用力一推,腳下一個旋轉,猝不及防身形已至馬文才跟前,強行握住他持劍的手,用力一帶,挽出一個劍花,眨眼間利劍插回劍鞘。
馬文才左腳一踢,右手一個肘擊強行脫離劉郁離的控制,下一秒拳如閃電直奔劉郁離面門。
劉郁離微微側首避過,右掌握住馬文才的左拳,借力打力一掌推出,不料腳下被人用力一别,身形不穩,抓住馬文才臂膀,淩空一轉,順勢落地。
下一刻,馬文才手持劍鞘攻向劉郁離脖頸,劉郁離後仰避過,同時右腿一掃攻向對方下盤,兩人交手七八個回合,各有負傷。
劉郁離眉眼染上煞氣,出手越來越不留分寸,馬文才火冒三丈,鳳眼一沉,手中長劍就要再度出鞘。
“意氣風發少年郎,囹圄之地争鋒芒。”
第三人的聲音令兩人不約而同怒目而視,待看清牢門外之人時,一個個如同被紮破的氣球,氣焰全無。
劉郁離斂起怒氣,當即施禮拜見,“劉郁離見過謝夫人。”
謝道盈掃了一眼劉郁離,又轉向一旁的馬文才,隻見他僵在原地,低着頭,一動也不動。
“物歸原主。”劉郁離從袖中取出一物,雙手奉上。
玉佩的溫度将時間拉回郁離山莊那一夜,劉郁離摩挲着指尖凸起的小字,問道:“這是從王國寶身上搜到的?”
趙掌櫃點點頭,“這枚玉佩是謝安送給女兒謝道盈的。”
據王國寶所說,他嫉恨謝安屢次壞他好事,從謝道盈身邊偷走玉佩,并在錢唐尋了一位善于臨摹他人書法的能人異士,僞造書信,構陷謝安與北秦度支尚書朱序密信往來,通敵賣國。
趙掌櫃将在王國寶身上搜到的書信遞了過來,說道:“知道主上愛惜人才,那人已經被我們帶回來了。”
緊接着又遞過來一物,“京墨的血書,我趁她不注意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