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喬彧這是算準了建康城裡的那位會松口了。
還差半月時間。
若計劃穩妥,也不是不可以殊死一搏……
想到這裡,姜玖輕輕阖了阖眼,再睜開,已經恢複方才的淡漠。
她挑眉,“衛妍杳如何說?這場宮變你能迅速收網,應該離不開衛王的幫助吧?你打算如何安置你的那位……舊時青梅?”
溫喬彧原本惬意的面容當即一黯,“她雖助了我,可她畢竟被溫喬賢沾染過,為後自然是不合适的。”
許是意識到了自己言語不善,他又刻意放柔了語氣,“姝裳,我答應了衛王,允杳杳做個貴妃,不過你放心,我承諾過你,一生一世一雙人,故而,我絕不會碰她分毫。”
“哦?隻是因為她被溫喬賢沾染過,就被你如此嫌惡,溫喬彧,你的真心,也是夠淺薄的。”
溫喬彧有些愣怔。
默了半晌,他的眉心攏起一抹危險之氣,“貞潔之事關乎男人的臉面……”
姜玖起身,不着痕迹地抽回溫喬彧的拉扯,“溫喬彧,你是不是記性不好?一生一世一雙人真的大可不必,你在本宮眼中,也隻是旁人的替身而已。”
溫喬彧眉心緊蹙,手臂微僵。
他對姜玖的态度不敢置信,“替身?相互扶持走到現在,你依舊抓着‘替身’二字不放?是你說的,你想從了這份緣,想不在乎過往的辜負、不計較其他得失,毫無顧忌地活一次,怎麼,莫非你的肆意,便是一直将我當成旁人?”
姜玖不置可否。
溫喬彧有些混亂,他自顧自呢喃道,“不,不是這樣的,若說之前你居高臨下是因我處于弱勢,而今非昔比,即便你在江州郡洗脫了放我歸魏的嫌疑,放眼整個南梁,你的名聲依舊不若從前,哪怕朝中有顧允之在手,你不怕南梁天子,可對我,你也該百般讨好才是,何故一再咄咄逼人?”
“揣測女人的心思可不像你的作風,溫喬彧,你不會愛上本宮了吧?”姜玖皺眉發笑,“不過是場交易,況且,從一開始本宮就将一切擺上了台面,你在期待什麼?本宮的愛嗎?”
溫喬彧擡眸,打量了她半晌,不确定道,“你在反悔嗎?你曾說,若我辜負了你,你權當‘一腔情意喂了狗’,如今你自己辜負在先……”
姜玖像是聽見了什麼了不起的笑話,“溫喬彧,本宮從未向你索要過愛,至于‘辜負’二字,其蘊意也不過是既得利益與長遠利益罷了。”
“利益?”
“利益,”姜玖笃定地點點頭,“始于利益,終于利益。”
“呵……”溫喬彧啞然失笑,“好一個利益!”
幾乎瞬間,他的額間青筋凸起,“我曾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我溫喬彧最丢不掉的,就是‘體面’二字,你卻當着我北魏兒郎的面,直言我‘從棺椁爬出,逃之夭夭’,當時我隻當這是你權衡利弊的無奈之舉,念在你為我謀劃良多,我也沒同你計較什麼,如今想來,姜姝裳,你是根本不在乎我的名譽啊,既然你我之間隻是利益關系,那這份羞辱,你當如何償還?”
姜玖歪了歪頭,靜靜望着他,語氣輕且緩,“你的名譽重要,本宮的名譽就不重要嗎?為了替你遮掩,本宮不惜落得個千夫所指的下場,到現在還處在風口浪尖上呢,溫喬彧,你知足吧,嗯?”
如此魚死網破的态度,終是讓溫喬彧瞧出了端倪。
為了确認心中所想,他低啞道,“姜姝裳,你是在同我劃清界限嗎?”
姜玖颦眉,不解反問,“是啊,本宮說得不夠清楚嗎?你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自取其辱?”
這般直言不諱的說辭,終是惹怒了溫喬彧。
他慢慢逼近,周身陰霾彙聚,“為什麼?”
意識到了突如其來的殺意,姜玖退後一步,擡手抽出手邊的長劍,毫不猶豫地架上溫喬彧的脖頸,“因為他還活着,溫喬彧,你出局了。”
轟隆!
雷聲轟鳴,光亮一閃而逝。
随後,滴滴瀝瀝的雨水落在院外的芭蕉葉上。
姜玖決定快刀斬亂麻,“溫喬彧,你與本宮之間的一切就此作罷,從今往後,莫要再找本宮,也别再對本宮有任何非分之想,本宮怕他誤會,你聽明白了嗎?”
“他是誰?”溫喬彧不理會劍尖的鋒利,步步緊逼。
“他是本宮此生最愛,他像天上的皎月,而你,便是皎月周遭的繁星,即便會有零星光亮,可隻要他出現,你就黯然失色了……有些人就是如此,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裡就赢了,溫喬彧,你愛過衛妍杳,應該不難明白本宮的意思吧?”
望着他如玉的脖頸處滲出的血珠,姜玖輕輕蹙眉,“哦,本宮差點忘了,你的皎月被旁人沾染了,啧啧啧,真可憐,可本宮的他依舊純淨如水……”
“我問你,他,是,誰?”
溫喬彧單手拂開長劍,擡手想要握住姜玖的脖頸,卻被她出手反擊,輕松避開。
她哂笑,“溫喬彧,你這樣問好生無趣,知道他是誰又如何?你依舊是他的替身,本宮愛他是不争的事實,他不在時,本宮可以在你身上找樂子,他既然來了,你就不得不滾了,很難理解嗎?”
溫喬彧身形顫了顫,一動不動。
許久,他才從嗓間發出一陣笑來。
他的聲音原本清潤,奈何因情緒起伏過大,尾音竟染上了些沙啞。
慢慢地,他如玉的面容竟被悲戚籠罩,“姜姝裳,你算什麼?我如今是北魏的皇帝,憑你南梁君主無能,我滅你一國輕而易舉!想做我皇後的貴女何其之多,你竟敢不屑?你算什麼?”
脖頸上的血珠染紅了他的月白色長袍,他拂袖,仔細理了理前襟。
“你莫要後悔。”
說罷,他擡起下巴,大步跨出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