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人,隻帶了幾個随行侍衛。
南梁這番場景,饒是流民山匪,此時也對南陽郡出來的人避之不及。
這一路,姜玖走得很順利。
渡過龍藏鋪,有人遠遠便瞧見了策馬回歸的姜玖。
他們推開閣樓,對着馳騁在駿馬上的那抹姝色泣不成聲:
“姝裳公主回來了!”
“長公主無恙,南梁有救了!”
也有寒門之士見狀,仰天長嘯:
“臨沂姜氏生不出好兒孫,守不住南梁的江山,若非當朝陛下無德無能,又怎會任由瘟疫肆虐,白骨成堆?姝裳公主啊,您還回這腌臜之處作甚?”
“姝裳長公主,您就算棄了這河山,我們也不會怨您的啊,謝家軍隕落,我南梁最後的血氣,被他姜氏男人,糟,踐,了!”
……
守衛者厲喝,“把窗戶關上!休得胡言!”
姜玖低了低頭,将喧嚣聲盡收耳中。
謝家軍雖遠在南陽郡,可感染瘟疫一事尚未坐實,是誰在亂百姓的心,造謠南梁将亡之勢?
莫非,之前芳嫔遺留在建康的爪牙又在蠢蠢欲動了?
新帝免了早朝,所有人都在家中等死。
姜玖回到府邸時,大門緊鎖。
她扣門,一個帶着面罩的老人從府門内探出頭來,見是姜玖回來了,他喜極而泣,“長公主!您總算回來了!顧衛将軍他一直在等您……”
顧允之來了?
姜玖面色一凜,“誰讓他來的!”
管家解釋,“因為瘟疫一事,府上來了刺客,刺客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取驸馬的性命,顧衛将軍便以守護驸馬為由,住進了長公主府,是陛下允許的……”
“顧允之人呢?怎麼不見他出來?”姜玖斂眉,閃身進了府門。
管家頓了頓,臉上升起一抹慚愧,“顧衛将軍感染了疫毒,非要宿在長公主您的寝殿,他不願見醫者,還砸了所有湯藥……”
姜玖疾步往寝殿而去。
殿内空無一人,姜玖才邁進門檻,一個茶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碎在她腳邊,伴着顧允之有氣無力的怒吼: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當本将軍的話是耳旁風嗎?滾,都滾!”
姜玖擡步繞過屏風。
榻上,顧允之衣衫淩亂,墨發因未束冠而垂落在臉頰,将他蒼白的面色包裹地十分病态。
不止是染上疫毒的病弱,更多的是無人問津時自舔傷口的自憐之狀。
“不是讓你滾嗎?想找死?”
他驟然起身,眼底的瘋狠在見到姜玖的那一瞬,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殆盡。
驚詫。
委屈。
氣惱。
短短須臾,他眸中的情緒百轉千回。
“你終于想起來,建康還有個我了?”
第一次,他在姜玖面前用了“我”字。
姜玖歪了歪頭。
隔着晃動的帷帳,仔細瞧他一眼,有點委屈,再瞥一眼,他的眉宇間又藏了些小兇狠,那種兇狠,并不駭人,就像極了走丢的狸奴,再遇主人,隻敢揮揮爪子發洩一下心中的怨怼,但也隻是見好就收。
姜玖輕笑,“喲,衛将軍做久了,連脾氣都漸長了?”
顧允之張了張口,竟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得雙頰绯紅,姜玖卻隻是饒有興緻地立在一旁,并未出手安撫。
“你就這般袖手旁觀?身為阿姊,難道就不會心疼心疼自己的弟弟嗎?”他撫了撫胸膛,控訴般睨着姜玖,眼尾微紅。
“止不住地咳嗽,是疫病後期才有的症狀,你既然是裝的,本宮為何要理會?”
演技被戳穿,顧允之尴尬垂眸。
默了一瞬,他自嘲一笑,“是啊,公主怎會心疼臣子?”
“你若再逞口舌之快,本宮就先行離開,等你想通了,再差人喚本宮過來。”姜玖拂袖。
可尚未來得及起身,衣袖處一緊。
再回神,顧允之已經環住她的手臂,匍匐着趴在她的身前,微微擡眸,“阿姊,别不理允之,允之知道錯了……”
這場撒嬌,顧允之尚未來得及發揮,就已在姜玖慧眼如炬的審視下,草草落下帷幕。
姜玖順勢坐回榻沿,“本宮絕非不心疼你,隻是這疫毒雖狡猾,但以你的體魄,隻要乖乖吃藥,好生休養,便不會有性命之危。”
半晌,她又數落一句,“以後,别跟個孩子似的。”
“臣本就沒成年。”顧允之再度犟嘴。
見姜玖唇角輕抿,他無辜蹙眉,“阿姊是在生允之的氣嗎?”
姜玖沒有理會。
他慌了,“臣錯了,臣會成熟起來的,可……臣現在還病着,阿姊就不能……不能安撫一下臣嗎?”
他試探性地碰了碰姜玖的指尖,見她并未躲開,于是小心翼翼地握住,放上自己的頭頂。
姜玖随意揉了揉,示意他躺好,這才問道,“刺殺溫喬彧的人想必是北魏餘孽,芳嫔雖死,但其背後必然還有指使袒護之人,你查到哪一步了?”
顧允之餍足地閉上眼睛,“暗影已經準備就緒,隻等對方再行動,一舉殺之。”
他用最惬意的語氣,說着最狠厲的字眼。
可姜玖卻否了他的提議。
她道,“本宮這般着急回建康,就是想你配合本宮,演一出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