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覆上姜玖的臉頰,拉近自己,雙眸直視着她,一字一句道:
“三六九等本就是上位者為鞏固權勢而私自定下的,或許有人生來就高貴,但沒有誰會永遠卑微,姜玖,你記住,這個世道,本就是能者上,庸者下。”
粗粝的掌心摩挲着臉頰,姜玖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她偏頭躲開禁锢,輕咳一聲,“我隻想讓公主扶搖直上。”
謝祁“嗯”了一聲。
默了一瞬,他話鋒一轉,“冉闵将軍曾為胡人養孫,在晉室尚存時,多為漢人不恥,然,他亦擁兵自立,成立‘冉魏’政權,那時的他,何其風光?最後被慕容恪圍剿,鞭撻三百,死的時候又何其悲涼?你說他究竟是能者,還是庸者?”
姜玖不語。
她知道,謝祁這是在說服她正視自己的出身。
“姜玖,你隻管向前,腹背放心交給我,你我之間必須要做到對彼此絕對信任,方能救百姓于水火,要知道,南梁收複北魏,北魏的百姓不會受苦,頂多是換了個君主,日子還似從前;可若是北魏深入南梁,單憑溫喬彧對公主的所作所為,你便能預料到,我南梁的百姓,将會面臨何種滅頂之災。”
姜玖默默執起茶盞。
“我明白了,謝祁,以茶代酒,敬我南梁的英雄。”
突然轉變的俏皮态度,讓謝祁無奈張了張口。
但很快,他亦執起茶盞,唇邊漾起一抹狡黠,“嗯,敬你的英雄。”
姜玖:“……”
……
回到建康,姜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謄抄了一份信件,命人送進了虞尚書府。
信件中還附上了一份告誡:
虞尚書自行辭官,告老還鄉。
亦或是,所有的信件全數公開,屆時抄家流放,罪連九誅。
孰輕孰重,已經不言而喻。
第二日金銮殿内,姜玖與謝祁陳述了于湖一事,之後她便等着虞尚書行動。
然,直到退朝,虞尚書連一個眼神也未給姜玖。
正午時分,姜玖帶着謝祁強勢拜訪了尚書府,虞尚書早已設宴等在了會客殿。
屏退衆人後,他執着酒樽細細品味,絕口不提信件一事,姜玖以為他不見棺材心不死,于是道,“怎麼,是謄抄的字迹入不了尚書的眼?不若,本宮在公主府設宴,請尚書大人親自去品鑒一下您自己的筆迹?”
虞尚書嗤笑,“長公主,威脅這招無用。”
他拂袖,指了指不遠處桌案上的棋盤,意有所指道,“瞧見了沒,黑棋與白棋,并未呈現出勢均力敵之态。”
他飲完手中的清酒,不過瘾,索性懶散執起酒壺。
大步行至棋盤前,他單手撐住桌案,一顆顆拿走黑子,不多時,棋盤上便隻剩下寥寥白子。
“因利而聚者何其多?這些人,若沒了老夫的扶持,能吃得飽?”
他哈哈一笑,渾濁的雙目直直望向姜玖,“水至清則無魚,長公主年幼,得多曆練曆練,我知你想同陛下争權,可你要做的,不是除掉老夫,而是用更大的利益拉攏老夫,朝中過半官吏,皆為老夫馬首是瞻,隻要老夫一聲令下,長公主還能否待在建康都猶未可知,全數公開?抄家流放?哼,你抄得完嗎?抄完了,南梁就空了,南梁空了,北魏虎視眈眈,你呀,就成亡國公主咯!”
他揮了揮手,下了逐客令,“走吧走吧,老夫看着,長公主也不是誠心想同老夫吃飯的……”
那架勢,俨然嚣張到了極緻!
姜玖雙拳緊握,剛要動手,就被謝祁拉住衣袖,“先回去。”
她憤憤瞪了謝祁一眼,轉身離開。
回程的路上,姜玖沒有坐厭翟車。
謝祁跟在她身後,“至于嗎?你不是早預料到了他不會輕易就範嗎?”
姜玖聲音一擡,“是啊,可我就是見不慣他一副輕蔑的姿态,什麼東西!還有你,你為什麼攔着我?我就該狠狠揍他一頓!”
謝祁輕笑,“揍他,不是會髒了你的手嗎?再說了,想要揍他有何難?今晚找個暗影不就好了。”
“不好,那樣他不知是我揍了他!”姜玖停住腳步,胸口劇烈起伏着。
謝祁垂眸,擡手捋了捋她的烏發,像是在順一隻炸了毛的狸奴,“不重要了,他不吃敬酒,這罰酒,就交給顧允之吧?”
默了一瞬,他輕笑,“姜玖,你在我面前這般肆無忌憚地發火,我心甚悅。”
???
“君有疾否?”
謝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