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迹,周遭一時間落針可聞。
溫喬彧的愠怒,是内斂的。
他的視線落在姜玖唇角的淺笑上,眉宇疏離,目光幽深,“公主與将軍,好一出佳偶天成,好一段佳話!”
“驸馬過獎了。”姜玖自行起身。
發尾殘存的水漬在早春的寒意中凝結成霜,她以指為梳,将鴉發捋向一側。
“你就沒有什麼要同我解釋的?”
姜玖盯了半晌他的面容,忽的一笑,“解釋?解釋什麼?本宮救自己的人,還需解釋?”
溫喬彧上前一步,“你救他無可厚非,但你任由流言蜚語滿天飛,便是對我不敬,公主别忘了,芳嫔還在等着抓南梁的把柄,若你不敬驸馬一事傳至北魏,以你對溫喬賢的了解,你認為他會放過借此‘撕毀和談書、出兵南梁’的機會?”
“嗯,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
姜玖不理會他的咄咄逼人,隻是單手撫上他的肩膀,擺出一副悠然之态,“溫喬彧,你說,明日宮中的宴席上,芳嫔會不會給本宮下什麼奇奇怪怪的藥,接着将本宮與謝将軍引到一處别院,之後帶着你……捉,奸,在,床?”
她咬緊最後四個字,轉而行至溫喬彧身後,如青蔥般瑩白如玉的指尖,便這般似有若無地撩撥而上。
“你既已猜到她的手段,便多加小心。”溫喬彧微微偏頭,躲過她的觸碰。
姜玖将他泛紅的耳尖盡收眼底。
動情了?
會動情,是好事啊!
她輕笑,“小心無用,本宮赴宴的日子還長,總不能次次都能躲過她的算計,百密終有一疏,所以,本宮想你給本宮……撐個腰。”
溫喬彧轉身投來注視。
“本宮想将計就計。”
她鉗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動彈不得,“隻要本宮的驸馬無條件信任本宮,就算本宮與謝将軍衣衫不整,也可以解釋為……遭人暗算。”
她用最輕和的語氣,說着最挑釁男人尊嚴的字眼,指尖的桎梏也随之變得輕柔無比。
“脖子上的傷,塗藥了嗎?”
她傾身上前,指尖劃過他的傷口,專注地望向那一片已經結痂的紅痕。
“公主的要求,我愛莫能助。”
他仰頭,似在任她取予,又似在故作反抗。
姜玖盯着他微動的喉結,淺淺勾唇,“怎麼辦,本宮已經決定了呢?”
“公主欺人太甚。”
溫喬彧反客為主。
他低頭,擡手擒住她的皓腕,順勢傾身上前。
溫熱的氣息淺淺噴灑在她的耳際,“你想我大度,放任你與謝祁雙宿雙栖,你想告訴世人,看,公主的驸馬都不在意了,魏國又有何理由,以‘替驸馬鳴不平’之名出兵南梁?”
他的聲線溫柔備至,可其中卻夾着幾縷寒意:
“看來,像他之人不知凡幾啊……我不管謝祁何處與那人相似,公主既選擇與我聯手,那麼公主這一生,便隻能有我一個男人,你要我處理好與衛妍杳的舊情,我答應你,作為回報,你也需與謝祁保持距離,你這般會揣度我的心思,想必看得出,我溫喬彧最丢不掉的,就是‘體面’二字,明日宴會,若沒了體面,你我之間,便魚死網破,聽明白了嗎?”
“你在威脅本宮?”姜玖擡頭,墨眼微彎,笑意卻不達眸底。
“是你欺辱在先,我雖淪為質子,也不會任你擺布。”
他松開指尖,轉而捧上她的臉頰,“不要妄圖試探我的底線,否則,我不介意,先向你收點利息。”
姜玖沒有掙紮,隻是饒有興緻地望着他,眼睜睜望着他的唇越靠越近……
“公主,謝将軍求見。”
婢女突如其來的禀報,打破一室靜谧。
劍拔弩張的暧昧戛然而止。
姜玖推開溫喬彧,懶懶回應婢女,“知道了,請謝将軍去待客大殿。”
她拂了拂衣袖,兩手交疊,端置于身前,沉聲吩咐,“來人,伺候驸馬更衣入睡。”
沒有給溫喬彧承諾,亦沒有松口妥協。
長廊上的紗燈随着夜風搖曳不定。
姜玖朝待客殿走去,身後跟着的婢女欲言又止。
眼看她就要穿過九轉十八彎的水榭回廊,那名婢女終于跺了跺腳,下定決心,小跑着上前一步,“公主,要不要奴先給您梳個妝,這般模樣見謝将軍,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
姜玖頓住腳步,唇角拉開一線,“謝将軍又不是外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