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長生殿上擺了桃花宴,李炎與一衆荒淫子弟附庸風雅,飲酒鬥詩好不快活。
酒過三巡,席上氣氛漸漸放浪。尚書之子崔執帶來的美貌書童集句出錯,衆人便起哄,叫他去聖人身下“接酒”。那書童竟當真跪在李炎身前,仰脖兒張開檀口。李炎高提着壺,将酒灌注進他口中,還故意對不準,潑潑灑灑淋了他一身,場面穢亂,簡直不堪入目。
韓棋正在偏殿内謄抄奏疏,聽着外頭喧鬧之聲沸反盈天,便覺心煩意亂,隻得丢下筆,氣鼓鼓繞到正殿前,想看看今日又是誰來胡鬧。走到殿前廊下,卻見袁五兒正跪在蒲團上,就着暖爐使酒铛溫酒。
因着老皇帝遇害一事,韓棋心裡有氣,不願搭理袁五兒,已有幾日不曾與他說話。見他擋在門口,韓棋原打算轉身默默走開,卻瞥見爐火映照下,袁五兒神色哀傷落寞,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韓棋在他身後幽幽開口,“你為他掃除隐患,好令他無後顧之憂,便可随心所欲、為所欲為?
袁五兒受驚怔了一下,随即迅速反應過來,佯裝懵懂道:“韓公公此話怎講?為誰?奴婢不懂。”
“我始終覺得奇怪,趙安身份低微,連聖人面都未曾見過幾次,他為何以為除掉陳公公與我,自己便能上位?除非有人私下假傳聖意、暗示于他,否則他必不會為這點渺茫的希望,冒這風險。
“這人須得是聖人身邊極親近受寵的,否則趙安不會相信;趙安受刑時說出毒殺陳公公是聖人的旨意,審刑司自然不敢追究,隻得匆匆結案、請旨将他滅口,以免惹禍上身。”韓棋痛心道,“你這般聰明缜密,怪不得小小年紀就能從人精紮堆兒的地方脫穎而出,在無上皇身邊服侍。隻可惜情關難過。你擅自作主,替他出手殺人,你當他會承你的情、感謝你嗎?”
“韓公公不該感謝奴婢嗎?!”袁五兒自覺無謂再做掙紮,脫口沖他道,“他都将你洗剝幹淨,若非奴婢及時打斷,他會放過你?”
“你是怕他得到了我,便不再要你了?你非要在那當口兒令無上皇‘解脫’,就是為阻止他碰我?”韓棋深深歎一口氣,“若沒有我,他就會一心一意待你了?”
正說着,殿内又傳來一片歡聲。兩人齊齊擡頭,卻見高高的龍座之上,衆人笑鬧聲中,李炎提壺倒酒進自個兒嘴裡,接着低下頭,嘴對嘴渡進躺在他懷裡的崔執口中。
當啷一聲,李炎将倒空的酒壺擲下,沖殿門口叫道:“再溫一壺來!”
袁五兒急忙抹掉眼淚,端起酒铛小跑着送進去。韓棋望着他執着的背影,不覺心酸透骨,便再恨不起來。
當晚崔執主仆二人同上龍榻伴駕,芙蓉帳中好一片旖旎春光。
新帝登基才滿一月,便已多日不上早朝,群臣漸漸坐不住,中書門下兩省近日送來不少勸進的奏疏。
韓棋早起便在殿前等候,直等到日上三竿、近午時分,李炎才從寝殿下來。韓棋将昨日收來的奏本撿要緊的複述一二,一本尚未講完,李炎便耐不得煩,揮手制止他:“你将常批的幾句刻成章子,隻管往上印便是,何苦挨個兒細看這些陳詞濫調?”
韓棋蹙眉無奈道:“奴婢哪來這大權柄?若有大事遺漏,隻怕犯下欺君大罪。”
“嚯,你還怕犯‘欺君之罪’?”李炎冷笑道,“背着朕與人幹得坐都坐不下的,不是你?”
他與李鏡私會一事,李炎始終耿耿于懷,想起來便污言穢語羞辱他一番。他不願再受折辱,便匆匆行禮告退,帶人擡着奏本箱,直往門下省交接去了。
一進門下省,隻見不大的院落裡擠滿了官服齊整的文武官員,韓棋未及開口,便有一冉須大漢撥開人群走上前來,嚴厲質問他道:“聖人幾日不曾于朝堂之上露面,可是龍體有恙?可有氣力親閱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