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已至風燭殘年,三省六部中多數官員早已将靖王視為下任天子。因而靖王手下雖無一兵一卒,卻是實實在在大權在握。
樊锵等人在承天門外跪了半日,第二天一早,便有大理寺出面,當衆受理他們的告訴。大理寺少卿劉牧曾為靖王門客,自然不會對這幫人客氣,他手持律法,當衆斥責樊锵等人罔顧國法、越級上訴。
“此案事關國本民生,按律須由大理寺、禦史台與刑部當堂會審,三司研判後自有定論;爾等若不服判決,再來天子殿前抗辯不遲。”劉牧擡手一揮,眦目喝道,“來人,将諸公帶回我司,先問越訴之罪!”
樊锵身披金絲甲,以寶劍撐地,起身咆哮:“誰敢帶我?!”
樊家先祖護駕有功,太宗皇帝禦賜金甲寶劍,可免死罪,當下無人再敢上前。劉牧拱手揚聲道:“樊将軍可願協助我司審辦此案?樊将軍請——”
當着長安百姓,樊锵總不能耍賴說“不願”,隻得咬牙從命。其餘幾位則被反剪雙臂,狼狽帶走。
張本譽與崔裕同樣被大理寺收監。兩人狀告靖王謀害左峻,卻提不出像樣的人證物證,在京兆府就當堂被問了誣告之罪,每人罰俸半年、脊杖八十。
三司會審那日,刑部尚書、禦史中丞與大理寺卿坐于堂上,兩案合并同審。靖王身份尊貴,雖為被告,卻在左首寬坐,與堂上諸卿相談甚歡。
樊锵将李鏡同他交代的江都一案始末慷慨訴出,卻見靖王一面聽,一面不住哀歎,甚至掏出絹帕,以胖手捂眼拭淚。樊锵話畢,靖王哽咽道:“這些事,本王今日才知。吾弟早薨,聖人傷心痛楚,個中情由本王不便多問。若非樊将軍與諸卿揭露,本王還不知當年竟有如此隐情。為小愛失大節,吾弟糊塗啊!”
樊锵咬牙冷笑,大理寺卿盧荻卻道:“殿下節哀。當年毀堤洩洪一事,是梁王殿下下令,爾等訴靖王殿下為幕後主使,可有憑證?煽惑梁王殿下之術士,可帶來本司?”
樊锵聽這話明顯偏向靖王,氣得隻顧粗喘,答不上來。
崔裕卸任江都縣令後,這些年一直在禦史台執筆,熟悉訴訟規矩,可他受刑重傷,隻得趴在堂下一木闆上,勉力回道:“上官容禀。衆所周知,梁王殿下與靖王殿下同為真龍血脈,為争聖寵,素來不睦;梁王犯此大錯,自然永絕聖眷,失去競争國本的機會。因而若梁王犯錯,靖王殿下便可從中得利……”
話未說完,崔裕頂頭上司、禦史中丞鄭扶風便拍響驚堂木,嚴厲訓斥道:“你身為我禦史台部,怎出如此荒唐之言?誰可從中得利,誰便是犯罪之人?若我在長安街市上丢失一錠金,誰人拾得不能從中得利?依你所言,全長安百姓都要帶上堂來、以偷竊論處?”
崔裕待要再辯,又被盧荻打斷:“本官再問一次,爾等所述當年受靖王指使、煽惑梁王之人,如今身在何處?”
樊锵道:“此人二十年前便已伏法,左閣老親眼所見……”
“就沒有一個活人能為人證?”盧荻輕蔑搖頭。
“左閣老生前曾向江都縣令李鏡詳述此事。”
盧荻又問:“李鏡何在?帶上堂來!”
“李鏡突發急病,如今尚在洛陽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