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想在除夕當晚入宮觐拜,老皇帝并未準許,對外隻說因左卿意外離世,聖人哀思正濃。其實是怕靖王逼宮、在元正之日強行上位。可新年伊始,天家父子近在咫尺卻不團聚,實在說不過去。内侍省大太監陳玉山再三勸谏,懇請老皇帝邀靖王上元入宮賞燈,老皇帝推脫不過,隻得應允。
為防靖王恃強逞兇,老皇帝在聖旨中明令靖王“輕減随員,隻身入宮”。可這樣一來,防備之心昭然若揭,勢必引起靖王不滿,還不知這不孝子會作何反應。老皇帝因而愈發恐懼焦慮,日夜不甯。
韓棋便生一計,教老皇帝再下一旨,将賞燈家宴變作君臣團聚,邀朝中衆臣一同進宮共襄盛舉。靖王再忤逆不孝,總不敢當着群臣的面向天子發難。
可靖王久居長安,六部京官都與他多年交好,早被他籠絡過去,萬一他借此機會發動群臣逼老皇帝退位,豈不壞事?與靖王關系較疏遠的地方大員,又無法在短時間内趕來長安赴宴,因此邀請哪些人員,便成了大問題。
“須得叫些看不慣那畜生的人進來,”老皇帝問韓棋,“近來可有人參靖王?或在奏本中言靖王是非?”
韓棋道:“三省皆是靖王耳目,即便有這樣的本,也送不上來。”
“總有人與那畜生不對付、不搭界?騎牆望風、尚未被他收買的?”老皇帝說完,自個兒都覺得希望渺茫。他被困深宮,唯一可信的幫手是個涉世不深的半大孩子,即便真有這樣的人,他又從何而知呢?
不料韓棋靈機一動,連聲說“有”。上回被吳郡王禁在府裡作“人質”時,韓棋曾在書房替李炎整理人情往來。那段時間常與李炎吃酒玩樂、互相授受的人,自然不是靖王一派。韓棋每日回複拜帖、謄寫禮單,哪些人真心與李炎往來,哪些人隻是做做場面,他看得一清二楚;而且,韓棋記心極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韓棋将名單開列下來,一一報給老皇帝聽,一邊念,一邊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敢在靖王眼皮子底下站隊吳郡王的人,要麼是科舉得中的寒門貴子,要麼是沒落世家的斯文子弟,無一例外,都是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
老皇帝聽了半天,竟沒一個他有印象的名字,不禁焦慮:“都是些沒有根基的無名小卒,又有何用?”
韓棋道:“聖人英明。沒有根基,便不受靖王要挾;無名小卒,正好為我所用。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隻有這樣的人,才不憚與靖王為敵。”老皇帝瞪着灰蒙蒙的盲眼思索,韓棋繼續道:“若開列名單邀約,隻怕引起靖王懷疑;不如聖人下旨舉辦上元詩會,召集京中三十歲以下、文采出衆的青年才子入宮賽詩。靖王敢有什麼動作,就不怕這些人口誅筆伐?”
上元佳節,大明宮處處張燈結彩,火樹銀花。
由禮部遴選入宮參加詩會的,除個别尚書之子、院判賢侄外,大多是在集賢院、國子監等候賦職的待召進士,其中不乏幾位近年來金榜題名的狀元郎、探花郎。同吳郡王來往那幫人,果然有八成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