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鄭重地點點頭。
“那就走吧。”他說完這話,擡腳就要往鏡子裡走。
清一看懵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哥,你這是幹嘛?”
“不是要去下界?我陪你一起。”
“哥!”
“你跟蘇月現在人間才待多久啊就傷成這樣了!我這次就陪你去找她,正好我要找她理論理論!”
“咱能不胡攪蠻纏嗎?”清一不能理解淩霄的腦回路,“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明明是我自己太弱了,關蘇姐姐什麼事啊?”
“她沒有保護好你啊!”
“我為什麼要讓她保護啊!再說了,我們什麼關系都不是,她沒義務保護我。”
“兩位……能不能讓一讓?咱吵架旁邊吵行嗎?”
一位婆婆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白了兩個人一眼,開始自顧自地對着鏡子施法。
她正臉看起來有六七十歲了,若是在人間,這個年齡的婆婆愛穿暗一點或大紅大綠鮮豔的顔色。她卻穿了一身淡粉色的長裙,再加上她體态端正,常年控制身材,從遠處看就像剛降生的小神。
淩霄手附在心髒處,躬身行禮:“鏡婆婆,您這是?”
“看不見嗎?檢修。”
“呃,想不到輪回鏡還要檢修。”
“你以為呢?沒事别煩我,忙。”
淩霄被噎的沒話說,灰溜溜地站在了一旁。
清一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婆婆~您還要修多久呀?我想去下界。”
“去下界啊。”鏡婆婆的态度意外的變好了,“你法力夠嗎?能畫符嗎?需不需要我給你一張?”
清一一聽有戲,趕忙掏出符箓,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每忽閃一下睫毛都是抛一次媚眼。
鏡婆婆老臉紅了又紅,接過符箓來檢查了一番,确定沒問題後塞回了清一手裡,還順便撓了一下他的手心:“可以,沒問題,你去吧。”
淩霄趕忙上前:“我也去!”
鏡婆婆身子一斜,将他和清一隔離開:“等着,老身讓你去了嗎?”
“那為什麼他就……”
“婆婆,我不想讓他跟着我,您可以幫幫我嗎?”清一抓住了她的衣袖,來回輕輕晃悠着。
鏡婆婆完全失去了理智:“好好好,都聽你的,你快去,我幫你攔着他!”
清一高興地俯身抱了一下她,在鏡婆婆滿眼愛意的注視下走進了輪回鏡。離開前還不忘了沖淩霄擺一個鬼臉。
淩霄氣急了,拿着符就要跟上去,卻被鏡婆婆一把攔住了。
“婆婆!他是我弟弟!我怕他出事!”
“能不能給人家點自由!年紀輕輕,還不如我這個老婆子開放!”
“婆婆!”
“去下界能有什麼事!那是天帝的弟弟管轄的區域,能有什麼事!那也是自己家!”
“人心難測啊,何況下界那麼多鬼怪,我弟弟他剛經曆過生死,要是不小心再被傷到怎麼辦?”
鏡婆婆愣了一下,似乎被說動了,自顧自地喃喃着:“這樣的兄弟才叫兄弟嘛……”她的思緒被前塵往事鈎住,沒再阻止淩霄,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淩霄不明白她為什麼提起下界就情緒激動,但他現在沒空計較這些,趕忙走入了輪回鏡。
鏡婆婆曾經是閻王的乳母。
因為他身體太弱了,父王特意沒有将他和天帝養在一起。而是找了專人,日夜細心照料。
閻王做神的時候,名叫嘉永。他不喜歡那些繁文缛節,讓鏡婆婆平日裡直接喚他名字。兩人關系親如母子,嘉永關于童年的記憶裡,百分之八十都是鏡婆婆。
但嘉永時期的閻王過得并不快樂,由于身體不好,所以不能像尋常孩子一樣在外面跑來跑去。天帝在院子裡練習劍術時,他隻能坐在屋子圍着一堆紙人轉。久而久之,天帝常被帶去人間除害,越發聲名遠揚,頗得父王贊賞。
可他每每将目光落在閻王身上時,說出來的話隻有一句——
“平安健康就好。”
天帝會來安慰他,他說他的弟弟開心度日便好,他身為哥哥會一輩子都保護他的。
閻王心中不願,卻并未多說什麼,還會附和着他,說些天帝愛聽的話。
他愛他的哥哥,他知道他的哥哥是為了他好。
鏡婆婆将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私下裡也厚着臉皮,不顧主仆身份,以長輩自居,一聲一聲鴻永地喚他,試圖讓他想起這份兄弟情義。
但他不甚在意。
原來在天帝心裡,他的弟弟就是宛若菟絲花的存在。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依附他來活。他從來沒想過,他的弟弟是個男人,他的弟弟願不願意。
因此,鏡婆婆非常不喜歡天帝。
閻王其實知曉哥哥的全部想法,他說得也沒錯。自己确實身體不好,這輩子恐怕都沒法達成哥哥那樣的境界。但他不願認輸,用自己的方法做着反抗。
他苦心鑽研符箓紙人之道,研發出了許多功能符,還有可以進行通訊的小紙人,幫助了不少修行此道之人,也頗有成績。
父王為了難,兩個兒子各有千秋,到底誰來管理上界,誰來管理下界呢。
鏡婆婆常勸閻王,要懂得為自己争取,上界待着更為舒适。
閻王卻總說,他和哥哥,誰都好。
可是天帝耍起了心眼,他不願意去下界,又深知弟弟善良,便故意在他面前後退一步,主動向父王請願自己去下界任職。
閻王卻當了真,洋洋灑灑寫了一封信,告别上界諸位,夜晚悄悄前往輪回鏡,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其實天帝早就去了,他料到以弟弟的性格夜晚定會前來。到時候隻要自己假裝晚了一步,此事便成了。
鏡婆婆也去了。
她站在了天帝的背後,将一切都瞧得真切。
嘉永已死,變成了名叫鴉影的新閻王。
鴻永如願留在了上界,做了天帝。
她離開了大殿,化名鏡婆婆,自請守護輪回鏡。
除了閻王,沒人知曉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