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容拿着針的手一頓,即刻接過信紙浏覽。
[近日,陸續有一派不明身份之人與各地昭德軍聯絡,他們自稱百裡先生舊部親信,并持百裡先生手書,聲稱昭德軍是他們奉百裡先生遺願組建的。]
[此一派人鼓動昭德軍與各州駐軍發生沖突,已有數地發生小規模交手。還請段先生盡快裁奪,避免大患。”
段懷容看後脊背生寒。
這是被人鑽了空子。
在此之前,他因委身魏朝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一直通過沈花蹊及任滬與各地義軍聯絡。後來昭德軍成勢,他雖直接書信往來,但信件裡也隻印有一個[晟]字。
昭德軍知曉是有人在統領他們,卻始終不知道這個人具體是誰。
[段懷容]這個名字于昭德軍來說,還是魏朝的一名朝官。
所以現在有人打着百裡無恙的名号,稱昭德軍是他們一手建立,試圖混淆視聽,令昭德軍錯認主公。
畢竟百裡無恙于原先嶺州義軍來說,是不可違背号令。
段懷容察覺事态嚴重。
這等時候,多地與魏軍沖突火拼,無異于被分割戰場,逐步擊破。
若他再不現身,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昭德軍錯信謠言為他人所用,前功盡棄。二是軍内真假消息混亂,最終人心不一四分五裂。
他不能再隐身幕後了。
“你要怎麼做?”秦獨看出了段懷容的嚴肅,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必然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段懷容将信紙握緊,望着燭火毅然道:“我必須讓我的名字成為昭德軍的令旗,讓天下人都知道,是我在統率昭德軍。”
這就意味着,他今後再沒有暗路可以走,需要明晃晃地與魏朝宣戰。
秦獨聽得心驚,可他卻覺着這是段懷容的必經之路。
隻是,他另有不安:“那我們…”
段懷容現身為昭德軍之主,北安侯仍是魏朝之臣。他二人之間,是徹底的對立,再無模糊不清的地帶可供缱绻。
這也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段懷容沒有回答,果斷起身到窗下的桌邊,吩咐道:“傲雲,研墨。”
他鋪開紙張,提筆等待墨汁。餘光卻見床榻上的人慢慢掙紮着起身,忍着還泛通的傷口,一步一步走近。
秦獨撐住書桌,不言語地從彭傲雲手中拿過墨條,繼續在硯台上研墨。
段懷容意外,怔住凝視了會兒。
他寫的是反書,但秦獨在幫他研墨。
彭傲雲觀望兩人間的氣氛,微微颔首後退出房門,将門關得嚴絲合縫。
今夜無風靜谧,房間裡僅有沙沙的研墨聲動人心弦。
段懷容心底暖熱,目光從那隻傷痕累累研墨的手,看到同這夜色一樣靜谧的臉龐。
秦獨垂目,眉目間帶着重傷未愈的病氣,讓他的眼眸格外甯靜深邃。
毛筆飽蘸墨水,段懷容在紙上信手落筆。
[百裡無恙先生嫡傳學生段懷容,受命于天、昭德四海,昭德軍各部今後謹以我為令,勿信旁人。]
如此信件,他親筆寫了五六封,要送抵昭德軍各地各部。
他寫罷,自腰間錦囊中拿出私印與印泥。
是當初秦獨送他的那枚琉璃玉小印。
他将印章按在信紙上,一個鮮紅的[晟]字,是昭德軍各部之前所熟知的。
如今,這個晟字将與段懷容的名字緊密相關。
直到最後一章信紙,秦獨忽的将段懷容拿着印章的手握住。
段懷容不知所以,順勢讓出印章。
秦獨肅穆着,堅定地将印落在紙上,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段懷容明白,這是秦獨決心為他鑄建基石。
沉默半晌的秦獨,低聲問道:“算輔佐麼?”
他在意自己在段懷容心中的地位。
段懷容笑笑,直視着那雙黑眸一字一句回應道:“開國元勳。”
說罷,他攬上秦獨的脖子,傾身獎勵似的去吻。這次換他來索取秦獨的氣息,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秦獨張開唇齒任人進攻,接受段懷容一切掌控。
“這些信,今夜便會送往昭德軍各部。明天午時過後,我的名字便是昭德軍之首。”
段懷容勾着秦獨的脖子,與秦獨唇峰相隔一寸,每說一字呼吸都撲去交纏。
兩人極緻纏綿,仿佛在說什麼情話。
“我會在江南一帶割地為王,縱橫天下、覆滅魏朝。”
秦獨萬千神思全都聚集在那撩人的嗓音裡,注視着眼前的面容。
“何時動身?”他知道,段懷容要走的。
“今夜,馬上。”段懷容答道。
信件一送出,他必須馬上趕往江南昭德軍部,舉旗号令、穩定軍心。
秦獨把人抱着,他做不出任何幫助,隻能歉疚而動情地道一句:“願你得償所願。”
這是當時他贈長劍匕首與段懷容時說得話。
如今,他恨不得将自己也化為利刃贈予段懷容,助段懷容劈開混沌、斬斷荊棘。
段懷容不止一次聽過這句話,他自然記得這句話。
“願千裡同風,你我無虞。”
秦獨把人吻住,從未有過的激烈。
段懷容将秦獨圈在臂彎裡,往前回應。
他們都知道,這次分别過後他們将隔着日月遙遙相望,在自己的領地掀起萬丈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