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獨自十三歲起,便沒在京城内過過生辰,所以往年也沒這麼多煩心事。今年不知怎的,他便是在京城裡動彈不得,沒辦法一走了之。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或許是他不再急切逃脫。
“如此時勢,生辰宴定然是不能辦,其他的随他們去折騰吧。”秦獨無奈:“不在這裡算計我,就在别處算計罷了。”
段懷容将盤算的人看了會兒,笑意隐隐道:“你變了。”
秦獨頓了頓,思索自己的改變之處:“妥協了?”
他知道,自己之前絕不會退而求其次。
段懷容搖了搖頭:“你會為自己選擇别的路了。”
與其說是妥協,不如說懂得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選擇,不再死守某些掣肘于他的原則。
秦獨還無法評判自己,隻當聽了個誇獎一笑了之。生辰二字在腦海裡滾動,他目光落在段懷容身上,忽得問道:“你生辰是什麼時候?”
他之前沒在意過。
段懷容頗為神秘地挑了眉頭,饒有意味道:“我們見面的前一天。”
秦獨詫異,思緒瞬間被拉回那個寒冷的冬夜。他曾問過段懷容的年齡,得到的答案是十九。
原來那是他剛滿十九的第一天。
“十一月初六?”他記得他們初見的日子是初七。
段懷容滿意地點點頭,表示肯定。
秦獨長舒一口氣,自顧算了算慨歎:“我馬上便二十三了,險些忘記你竟比我小這麼多。”
大抵是早經苦難、無所依靠的原因,段懷容比同齡人成熟太多,成熟到秦獨已經快忘了他才十九歲。
一旦由年齡想起來,秦獨總覺得自己多了些“憐愛”之心,想給予更多的庇護和照拂。
段懷容察覺那點神色的變化,打趣道:“年齡小又怎樣,不還是要我給你出謀劃策?”
“自然。”秦獨毫不介意,甚至樂在其中:“小段先生是少年英才,本侯八十三歲也得靠你。”
他語氣有些甜膩膩的浮誇。
“别哄我。”段懷容故作不吃這套,偏頭時笑意卻已無處可藏。
秦獨愛看段懷容笑,甚至唇角微微的弧度變化,都能讓他心底癢癢。
他目光流連在段懷容的面容上,不受控制地抿了抿并不幹澀的唇,似乎那抹笑意是什麼蜜糖,而他想隔空品嘗一下。
段懷容察覺,與那雙得意而沉溺的眸子對視上。
秦獨沒防備,竟似做了什麼虧心事被撞破。即刻手指不安分地敲了敲桌面,試圖掩飾方才的念頭。
所謂喜歡,不過就是對視瞬間的片刻慌張。
段懷容沒追問,複又低頭看手裡的書信,可那些文字卻沒再入眼。
信紙的一角被不經意揉搓的潮濕發皺。
像他的心一樣。
還有十日是秦獨的生辰,可段懷容卻怎麼也想不出該送什麼。
各種稀世珍寶,北安侯府的後庫裡數不勝數,都落上了灰塵。旁的吃喝小玩意兒,有不太能入得了眼。
有母親時,段懷容生辰便能吃到母親親手做的壽面。沒了母親後,也從沒人送過他什麼,他自然也不太擅長在這上面花心思。
本着甯缺毋濫的原則,想不出什麼真正值得送的,不如不送。
後幾日,段懷容一直在太學忙着,直到六月十三才又得空進宮一趟,去給秦玥瀾複診。
秦玥瀾依然雍容英氣,各類脂粉飾品,讓她看着沒什麼病氣。
段懷容切脈,神色不甚明朗。雖然沒什麼明顯好轉,但是也沒再惡化下去,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他給秦玥瀾換了些藥,期盼自己前些日子看過的醫書能有些用。又寫個針灸的簡要施針之法,令女醫照其針灸。
按照秦玥瀾說得,他寫了陰陽兩張方子。
一張明面上的方子,不過就是些治肺熱咳嗽的藥,萬一那天秦獨要查,也能瞞天過海。
另一張真正用的方子,則是固本保命的,隻有他二人能知曉。
段懷容不想騙秦獨,卻又不得不騙。
回到北安侯府時,時近下午。明日便是秦獨的生辰,可府裡卻沒什麼喜慶的氛圍。
與平常每一日都一樣。
段懷容向書房走着,卻在轉過回廊時被秦契彰攔住。
“段先生。”秦契彰施了一禮,而後便略顯局促地站着。
段懷容疑惑:“怎麼了?”
這些時日秦契彰在侯府修養,氣色好了許多,也沒再同秦獨有什麼矛盾,不太應該找上他。
秦契彰遲疑半晌,試探道:“聽說,段先生精通兵法和軍策,我想學習一下。”
段懷容看了個新鮮:“這些東西,不應該去找侯爺去學嗎?”
這話不過是明知故問。
秦契彰皺巴着臉支吾了會兒,也沒能回答出個所以然來。
無論如何,想學習精進總是好的。段懷容也沒打算再逗這孩子,笑道:“跟我來吧。”
他帶着人一路到了書房,徑直推了房門。
不出意外,秦獨正在案邊緊鎖眉頭地浏覽軍報。
“嗯?”他擡頭見着秦契彰,不由得疑問一聲,畢竟他這個弟弟可從來沒踏進過他的書房。
隻對視了一瞬,秦契彰心虛,轉身就要走,可卻被一把撈回來。
段懷容将人拽着按在窗下陰涼的小案上,回頭道:“把你批注過的那些軍務信件都給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