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獨聽着,察覺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在朝領旨後,無論官職大小,無一不言是在替皇帝做事,更要帶領民衆叩謝皇恩,誰敢說替自己收攏民心。
想往朝堂高處走,卻不奉行什麼忠君之道,實在是難測其心。
“你将來想在朝中謀個什麼職位?”秦獨旁敲側擊,他知道段懷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卻始終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這種不确定性,讓他對段懷容這個人都患得患失。
段懷容望着前路,并未深入思索,因為他從來沒想過在朝中謀職位,便打趣地随口答道:“那要看你能把我送上什麼位置了。”
這句話在當下看來,是戲言也事實。
他确實想借住秦獨做一些事情,卻早已不是單方面的倚靠,而是兩人聯手。
秦獨無奈笑笑,他了解了一些段懷容,卻似乎怎麼也了解不透。半晌,他又自顧反思,一定是因為了解的還不夠,不然不必問也能知道段懷容到底想做什麼。
他轉頭看向身邊人,目色沉沉:“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會給。”
第一次說這話的時候,他确實有些意氣用事,可現在是認真的。他無比希望眼前人能脫開風雪向上而去,去見高天明陽。
段懷容尋聲望去,覺着比第一次可信許多。他滿意笑笑,欣然接受。
北安軍一路向東,行至與西海州交界之地。大軍行動,難免被望見風聲,這一代盤踞的山匪早已戒備。
大軍在一處破敗的村莊落腳。
村莊中盡是斷壁殘垣,還有大火之後的痕迹。泥沙掩蓋了荒蕪的田地,各處寥無人煙一片凄涼。
“這一帶常年被山匪搶掠、民不聊生,百姓多有死傷盡數逃難,附近五六個村莊都像這樣荒蕪了。”榮禮禀報着打探到的情況。
段懷容踏着腳下的砂礫,那些荒涼倒映在他淺色的眸子裡,有别樣的悲傷。
他鮮有地面色沉沉:“這裡尚屬嶺州境内,此等民生境況若追究起來,應當是我父親的責任。”
嶺州刺史之位空缺,段越已代政多時,必然要為嶺州安定負責。
可沒人會追究。
亂世初現,百姓申訴無門。幼帝被外戚裹挾着傾舉國之财力修建繁虛樓,無人會注意到這荒野裡的村莊。
雲遊那些年,段懷容看過太多相似的場景。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幼子衣不蔽體在亂石堆裡挖着野菜,老人雙目渾濁奄奄一息地曬在春日陽光裡。
那時,他覺得世間沒有什麼春天,太陽根本曬不暖那些苦寒的人,
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彭傲雲一身利落的春衣,行至近前停住,明顯有話要說但望了望秦獨後欲言又止。
“清晏樓來信了?”段懷容見人猶豫,于是先開口。
彭傲雲意外,因為段懷容交代過他,清晏樓來的信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北安侯,可現在段懷容卻主動說起。
他摸不着頭腦,猶豫地點了點頭,防備地望着秦獨。
秦獨笑笑:“段先生都不瞞本侯,你還這麼防備作甚?”
“怎麼不瞞?”段懷容先一步開口,接過信後佯裝轉身回避,自顧笑着浏覽起内容來。
不過是在拆台打趣,他若真不想讓秦獨知道,剛才根本不會提清晏樓的名字。畢竟清晏樓是用秦獨的錢開起來的,總不能讓人當個冤大頭。
再者,他已經付諸了一些信任給秦獨,放心透露一些事情。
隻不過,也不能全讓人知道。
他将兩張普通信紙浏覽後轉交秦獨,将一封半個巴掌大的紅色密信明目張膽地留在手裡。
之前,他與沈花蹊和任滬約定了,但凡涉及嶺州義軍半個字眼的消息,都要用紅色燙金的信封寄送。其餘消息,可寫于普通信紙,供旁人一起浏覽。
其實到此刻,段懷容才發現這個旁人也無外乎就是秦獨。原來,在那時他就已經做好了信任秦獨的準備。
那封紅色的信奪目,秦獨看見了卻沒過問。他清楚那是段懷容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不會給任何人看。
但是他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知道,不是好奇其中内容,而是那會是一份獨一無二的信任。
“三處規模較大的山匪盤踞地都已經摸得清楚,還附了地圖,可助北安軍奇襲。”段懷容介紹着内容。
在動身出發之前,他就請沈花蹊和任滬聯絡了嶺州與西海州一帶的義軍,暗中調查此處山匪的盤踞之地,并約定了聯絡地點為此處附近一松林裡的百年老松下。
今日到達,他便讓彭傲雲去拿了信。
秦獨看過,發覺地點兵力都記錄詳實,地圖也規整清晰。他不由得好奇:“你都歸攏了什麼人到清晏樓裡?”
段懷容笑而不答,他知秦獨不會刨根問底,便理所當然沉默。
“挑個近的,殺雞儆猴吧。”他從容淡然。
秦獨自然很是受用這樣的情報消息,雖不知來自何處,但他相信段懷容絕不會加害于他。
大軍開始調動,段懷容便避開人去看了那紅信封裡的内容。
[嶺州邊界充陵城中陳記糕點鋪為嶺州義軍聯絡點,此為聯絡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