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段懷煜自認占了禮法的上風,揚聲道:“是你娘想攀高枝,借看病之機迷暈了父親,行苟且之事!”
“父親納她進門是為了保住她的名聲,已經仁至義盡!”
段懷容冰冷地靜滞着,似乎連呼吸都不甚明顯。他眸子陰暗,整個人籠罩在不可測的陰郁中。
沉默換得段懷煜地得寸進尺,他到近前一步指着段懷容:“你倒是和你娘一脈相承,攀高枝的本事不小,勾引了北安侯。”
“你現在的榮華富貴,還不是伏人之下換來的?”
“敢不敢讓北安侯知道你之前和小厮苟且的事情?看看你會不會被北安侯棄在街頭。”
污言穢語之下,段懷容面不改色。他戲谑地看向段越,冷漠駭人地笑了笑:“順隆十四年六月,神醫柳娘子受請住入段府,為段夫人趙氏治不孕之症。”
他毫無感情地叙述着:“六月下旬夜,段家老爺大醉而歸,夜闖柳娘子客房索要醒酒湯,後強行不軌。”
“次日清晨,趙氏及小厮撞破此事。為保段府清流門楣聲譽,遂納柳娘子為妾。”
段懷容像訴罪狀似的,将她母親臨終前嗚咽之言陳訴。
他并不反駁段懷煜的那些話,而是釋然笑了笑:“我今日,不過有其父必有其子罷了。”
他将段懷煜口中那些浪蕩不堪,歸咎于段越這個父親的血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段越最看重清譽,又有那些不光彩的事情。這一句,無異于殺人誅心。
不出意外,那句話霎時戳了段越的痛點,令他勃然大怒,毫無理智地沖上來揚手打下。
響亮的一個耳光。
段懷容輕輕偏頭,耳邊翁鳴了一陣,臉頰由麻木變為火辣辣的。
但他不甚在乎,很快便又擡眼看向段越,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長史好大的威風。”
門口出來低沉滿是怒意的聲音,秦獨負手攥着馬鞭進門,淩厲掃量那三人。
誰都沒想到北安侯就在門外,方才厲害的段懷煜和趙蘭慧都收了聲,目露惶恐。
段越則白了面色,戰戰兢兢:“不知…不知侯爺…”
段懷容沒看秦獨,他知道秦獨聽了許多的東西,包括哪些污言穢語。
這會兒,他不知秦獨如何想。
秦獨鋒利的目光,能将那三人看個對穿,而後質問地看向段越,冷聲開口。
“懷容是本侯的入幕賓,中軍帳中軍師。北安軍三品将軍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段先生。
說着,他目中怒意騰起:“長史可想過,今日這一巴掌是打了誰的臉面。”
字字擲地有聲。
這樣問,明晃晃地在說是打了北安侯和北安軍的臉。莫說是段越,就是放眼朝廷也沒人擔待得起。
段越聞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六神無主:“下官無心冒犯,不過是規訓犬子…”
一旁的段懷煜看不慣段懷容得勢,這會兒非要把人拉下水,便掙脫了趙蘭慧的束縛,往前幾步。
他說得大義凜然、理直氣壯:“侯爺莫要被他蠱惑了!”
“段懷容曾與府中小厮苟且數日,被發現時兩人衣冠不整…”
突然,一聲厲響劃破空氣,令話音戛然而止,随後一聲慘叫。
秦獨狠厲揚手,馬鞭在段懷煜臉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段越和趙蘭慧大驚,慌忙上前卻隻敢阻攔保護。段懷煜捂着臉哀嚎,頃刻瑟縮着不敢再開口。
秦獨的怒意,從來都是這麼明顯,震懾道:“替長史管教不悌之子。”
不悌,為不敬兄長。
段越與趙蘭慧有怨卻不敢言。
段懷容如死水的心微微波動,因為秦獨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和他站在一邊。
堅定且不問緣由。
他往抱在一起的三人看去,平靜道:“明日清晨便遷墳,父親且安身在家,不要前去。”
今日一番,他确信段越不會再去阻攔。
說罷,他自顧轉身出了房門,迎着日光目色黯淡。
秦獨也不多留,随人一起出了房間。
方才屋裡的話他都聽到了,此刻并不敢跟得太緊,怕又惹段懷容難受。
“不用跟着我了。”出了府門,段懷容話聲很低。
他習慣性地望向秦獨的眼睛,卻又慢慢躲避:“那些事你若還想知道,我會解釋。”
這種事情,許多時候解釋不清,他也不強求。
秦獨清楚,段懷容是在說那小厮的事情。可他并未來得及開口,便又被面前人打斷。
“我今夜不回官邸了,也不必派人尋我。”段懷容從未如此冷漠地同秦獨這樣說過話。
但此刻,他實在提不起什麼情緒。
他要去西山白果嶺,把那裡的小茅草屋收拾出來,讓他娘到那裡的時候能夠安心入住。
秦獨沒開口,就這麼望着人上馬,而後不回頭地策馬向遠方。
他怎麼可能不想聽,可卻不是為了什麼解釋。因為從邁進正廳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選擇站在段懷容這一邊了。
此刻,他不過是想離那顆心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