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自太師府離開後,段懷容始終對那兩句“懷容”念念不忘,他時而笑笑,似乎理解了秦獨聽他喚“慎元”時候的心情。
馬車内,兩人相對坐着,秦獨早就察覺段懷容不一樣的情緒。
一向平靜的人,這會兒也泛起了點點漣漪。
他也跟着欣喜起來,語氣輕快地問道:“怎麼?見到太師高興了?”
段懷容一怔,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被旁人看透情緒,這會兒垂了目光稍作掩飾。
秦獨見人收斂神色,當即開口調侃:“诶?看起來小段先生還是不太高興,還需要我做什麼?”
看見段懷容如此欣然,他早已把什麼利益放下,情願多給出些什麼,讓人再高興一些。
段懷容是有些心波蕩漾,可絕不是因為見了太師。他将秦獨掃量一眼,腹诽這人平日裡花言巧語,怎麼腦袋裡沒些風月情緻。
剛才在太師府還叫名字,這會兒又叫起了小段先生,總覺得差點意思。
他意猶未盡地将人望了會兒,試探地喚了一句:“慎元?”
用不同的稱呼,是不是能讓人發覺點什麼。
秦獨眼中忽的欣喜,不可思議地直視過去,完全沒預料到會聽到這樣的呼喚。就這麼半晌,才自喉間擠出來一聲:“嗯?”
他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揚,身體也蠢蠢欲動向前傾斜着,試圖與人接近。
平日裡狂傲的北安侯,此刻用一句得意忘形來形容也毫不過分。
段懷容本想讓人悟出點什麼,可現在似乎适得其反,秦獨怎麼一副更不精明的樣子。平日裡但凡撩撥過幾個小郎君,也不會是這幅模樣。
“沒事。”他無奈偏開目光,敷衍了一句。
秦獨察言觀色的本事爐火純青,這會兒自然發覺有弦外之音。可段懷容的心與清澈的眸子正相反,這世間沒有幾人能看透。
他猜不出,卻不願草草了事,于是道:“你想要什麼,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直說。我也好有的放矢,讨小段先生一份謝禮”
最後一句話時,他笑起來,仍然記得那份真心。
段懷容将人凝望了會兒,眸子裡忽的釋然。
他笑起來,慨歎人都是貪心的,得到越多期待也就越多。明明已經得到了秦獨的真心,卻還得寸進尺想要一份親近。
可恍惚間,他覺得自己變得奇怪。之前的他不會渴望這些,更不會對誰有過這種期待。
哪怕是去年的冬夜,他對秦獨聲稱愛慕時,也從未希望得到一絲真情。
明明隻是希望得到秦獨的權勢,明明隻是想利用,怎麼就發展到了現在這樣的境況。
段懷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隻覺得自己的内心正常暗暗滋生出不受控制的情愫。
“去紫宴樓吃飯吧。”秦獨看着已經過午,兩人卻還未曾用飯,于是打算就近找個好去的地方。
段懷容看着秦獨神采奕奕的樣子,越來越不忍心打破這顆純粹之心,于是欣然點頭。
紫晏樓是京城一等一的酒樓,即便過午也有絡繹不絕的食客。
秦獨下了馬車,特意等段懷容與他并肩,才邁開步子上了台階。
小二見管了京城中的達官顯貴,早就練就了識人的眼色。這會兒知道來的是貴客,也不多言語,隻把兩人引去樓上單隔出來的雅間。
兩人穿行其中,能将食客或清醒或微醺的言語收入耳中。
“诶呦,你可不知道!前段日子趙家那小公子,一下子贖了八個青樓姑娘,給趙老爺氣得中了風。”
“劉兄今年秋闱必是一舉高中。”
“戶部空了個侍郎的位置,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段懷容走了不過數十步,便将民間轶事還有朝中的小道消息聽了個遍。
這些消息并未入他的耳,可卻有另一件事漫上心頭。
這樣的地方人多口雜,消息也是最靈通的。而這些消息,可以是像這樣散播流傳開來,也可以是有專人收集。
可以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也可以是影響局勢的關鍵…
那些喧鬧聲逐漸遠離,随着小二關門被隔絕。
“二位爺吃點什麼?”小二笑面相迎,看着很是喜慶。
秦獨常年不在京城,回來京城也是來去匆匆,想來也有十年沒曾在這裡吃過飯了。
他上一次吃紫晏樓的菜,還是十三歲那年。
“蝦油豆腐。”他脫口而出了這道菜。
這是他小時候最愛吃的。
他母親懷着他的時候,最愛吃這道菜。開始是他父親陪着來吃,後來月份大了不便挪動,便買回家裡吃。
所以發現他也愛吃這道菜的時候,家人都笑說是胎教到底管用。
小二聽後即刻抱歉躬了躬身子:“真不好意思,這道菜已經幾年沒做過了。”
秦獨怅然舒了口氣,忽然發覺自己生命裡的某些記憶又空白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