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他笑着:“你這一箭如若偏些也要不了本侯的命。”
再偏一些,無非在臉上留一道疤,毀個容。
況且,這一箭已經是十足十的正,無論往哪裡偏都不能射中虎眼。
秦獨對箭術再了解不過,更知道段懷容這一箭要有多大的魄力與準頭。
有那麼一刻,他很後悔自己沒能親眼看見段懷容拉弓的場面,那一定是驚豔的。
段懷容輕輕把那點傷痕殘存的血迹擦淨:“這個位置…可能要留疤。不過不會太明顯。”
說着,他忽然有種異樣的情緒。
秦獨這一身深淺不一的傷疤裡,竟也有了一條來自于他的,給秦獨留下了要伴随其一生的标記。
是他親手留下的。
“呵~”秦獨笑起來:“除了你,沒人會發覺本侯這裡有道疤的。”
還是一條僅他兩人知道的疤痕。
不為外人知曉的秘密,總是會不經意拉近兩人的距離。
段懷容為了掩飾悸動,垂眸繼續轉到人身前檢查,可他卻已不能全神貫注。
思緒飄蕩中,他在心口肋側看到一處血迹,于是便伸手去觸,可指尖才碰到那片皮膚,便引得秦獨渾身一緊。
如此私密的位置,秦獨從未被旁人觸及過。
他一時屏住了呼吸,連眸子也微微張大,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那樣的微微顫動被段懷容誤認為是疼痛,于是便更貼近些要去認真查看。
可他的手還未再次觸及那點血迹,便被秦獨慌不擇路似的攥住。
“那裡沒有傷口…”秦獨語速很快,緊扣着那隻手,沒讓人再次觸碰那處。
如果段懷容現在再撫摸他的心口,一定能觸及極速且強烈的心跳。
段懷容一向平淡的眸子裡,鮮有地刹那布滿震驚。他第一次這麼直觀感受這張手掌的寬度和溫度。
秦獨骨節分明的手掌,能将他的所有手指包裹,然後就這麼略帶慌張地攥在一起,毫無縫隙地緊握着。
兩個人都定住,對此好像都毫無防備。
秦獨怕段懷容再觸下去,那點虛浮的血迹真的會浸透皮膚,最後落在他的心尖上。
他避難似的阻止了又要到來的觸摸,然後剩下心底一片不得安撫的兵荒馬亂。
“不是…”段懷容竟吞了一口氣:“不是傷口就好。”
他不知自己怎麼了,居然心裡突然亂糟糟的。
言語打破了僵持的氣氛,秦獨察覺自己握得有多緊,于是不知所措地慢慢試探松手。
可才松了力氣,他卻察覺段懷容的手指是發燙的。他被這雙手觸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微微的涼意,都來沒有這麼發燙的。
他下意識看去,見那雙手指腹處是紅腫的,甚至是有些紫紅。
“你的手…”他顧不得方才尴尬,隻把段懷容的手托着,輕握着指尖展開。
那隻好看修長的手,在四指指腹處有一條貫穿的紅腫痕迹。
方才握拳不覺得什麼,如今一拉伸,紅腫的皮膚便牽扯的灼痛。段懷容微微蹙眉,指尖不自覺輕顫。
那會兒為了能一箭刺透老虎眼睛,他拉滿了那張強弓,手上這條紅痕便是被弓弦勒出來的。
段懷容的手被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心也似乎漂浮了起來,像這樣被秦獨拖住。
他觀察秦獨的眼睛,發現其中關心而擔憂。
“沒事,冰敷後再用些消腫藥就好了。”他安慰着,而後猶豫片刻,學着剛才聽到的話說了句:“别擔心。”
他知道,秦獨在擔心他。
秦獨以拇指輕輕在那道紅痕上摩挲,不敢太用力:“段先生不僅智謀冠絕,還英勇非凡。”
他的語氣像是在打趣說俏皮話,可卻能聽出是真心。
在今天之前,他從沒想過段懷容會拉滿那張弓,也沒想過段懷容眉目堅毅地勒住受驚的馬匹。
可越是見過更多,他仿佛越不滿足止步于此,越被段懷容吸引着。
“侯爺縱馬驅猛虎,這才是勇。”段懷容笑着回應。
他遲疑了一瞬,慢慢将手從秦獨的手裡收回,繼續沿着秦獨摩挲過的痕迹輕撫那道紅痕。
說起馬匹,秦獨若有所思:“今日若不是馬匹受驚,你不會陷入險境。”
“那匹馬不是戰馬,也不是你養的,是會不甚鎮靜和受控。”他自言自語着,而後擡眼目色堅定。
“改日我帶你去北安軍的馬場,那裡有新訓好的小馬。你挑上一匹,親手養個一年半載便正到壯年,馬會認主能更好護你。”
段懷容怔了怔,心尖漫上些暖意。因為秦獨想送他一匹屬于他的馬,能護他的馬。
在受慣了沒人保護的日子後,突然有這麼一個人,連給他的馬都要以護他為先。
這足以令緊閉的心産生裂縫。
段懷容點了點頭,嘗試開始接受秦獨的好意。
因為那很純粹,純粹到可以令他放下一些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