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處理了傷口,秦獨還未換上一身幹淨的衣物,便見榮禮匆匆掀開帳簾進來。
“侯爺,陛下和太師太傅往這邊來了。”榮禮說得緊急,看着是已經到了門口。
秦獨難掩厭倦之色,他甯願安生地自己休息會兒,也懶得看呂伯晦那老狐狸的臉。
他攏了裡衣,随手抓起一旁的大氅披上,将自己遮了個嚴實,複又展露平日的威儀。
“那我先走?”段懷容并不介意與那些人見面,此刻隻是詢問秦獨的意願。
秦獨笑哼了一聲:“出門便撞上,往哪裡走?”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一行陣仗頗大的人便掀了帳簾進來,為首的小皇帝腳步匆匆,稚氣的臉上布滿了擔憂。
“侯爺可還好?傷的怎麼樣?”小皇帝細亮的嗓音裡顯出幾分焦急。
秦獨沒理會這樣的關切,自顧輕跪在地上,沉聲道:“參見陛下。”
段懷容并不言語,隻垂眸跟着跪下施禮,安靜平和地沒有什麼存在感,足夠被來的人忽視。
“侯爺快快免禮。”小皇帝說自己想說的話的時候并不磕巴,言辭是流利的。
“臣無大礙,謝陛下體恤。”秦獨避開小皇帝想要攙扶的手,利落起身退後一步,刻意拉開了些距離。
“今日多虧侯爺舍生忘死擊退猛虎,救朕于危難。”小皇帝說得誠懇。
段懷容在一旁聽着,隻覺得這小皇帝還有些良心,知道念着秦獨的好。
可除了這點良心,卻也再沒其他的了。毫無主心骨與魄力,由着外戚專權把他當做提線木偶。
這孩子能是個聽話的好人,卻不是個殺伐決斷的君主。
秦獨颔首:“救陛下乃臣之本分。”
對于他來說,這确實是實話。
“這便是與侯爺同戰的小公子吧。”
小皇帝身後的太傅呂伯晦兀然開口,笑時眉眼狹長,有着狡黠之色。
段懷容輕擡眸子,微不可查地頓了一瞬,沒料到會聽到這句話。可他不動聲色,一派寵辱不驚之相。
秦獨對呂伯晦本就警惕,這會兒提起段懷容他更是滿眼戒備,直視過去先開口到:“戰時臣之軍師,現佐理北安軍一應事物。”
這句話是在同小皇帝介紹,也是在警告呂伯晦不要輕舉妄動。
相比被呂伯晦注意,段懷容更沒料到秦獨會給他扣上這樣冠冕堂皇的職務,好似是北安軍裡一位不可撼動的人物似的。
事已至此,他也願意給秦獨這個面子,撩衣輕跪道:“下官段懷容,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他自稱下官以示身份,并做足了初次見面的莊重之态。
而一旁的秦獨,正睨着小皇帝與呂伯晦,對段懷容是一副保護之态。
“你是…”小皇帝将人打量着回憶。
段懷容聞聲擡頭,與小皇帝打量的目光對視上。不過為了不背上個藐視天子的罪名,他還是遵從禮法垂了眸子,不直視聖顔。
“你是同北安侯一起擊殺老虎的那個人?”小皇帝也認了出來。
當時站得遠又慌亂,他以為是哪位武将,現在一看竟然是位文質彬彬的書生,實在是意料之外。
段懷容施禮道:“擊殺猛虎為侯爺之功。”
“诶,段先生此言差矣。”呂伯晦笑着:“你那一箭刺穿猛虎眼睛,乃決定勝負之舉。”
他負手滿眼欣賞地俯視着,而後又将目光偏向秦獨:“這樣的事情,侯爺方才怎麼不與陛下秉明,萬不要掩蓋了段先生的英勇。”
一言一句都像打趣似的,無論是語音語調都令人心悅輕松。
段懷容卻透過這份和顔悅色,看到了險惡至極的用心。
真是好厲害的挑撥離間。
呂伯晦剛才一番言語,話裡話外都在暗指秦獨不向陛下主動提及是兩人合力擊殺老虎,有獨占功勞之嫌。
若此刻在秦獨身邊的是個計較的人,現在大抵就在懷疑自己受秦獨打壓了。
如此一來,恐怕二人離心。什麼軍師和協理北安軍事物,到最後都一地雞毛。
可小皇帝卻沒聽出來,隻真心覺着段懷容英勇,這會兒附和道:“太傅說的是,若不是太傅提醒,朕險些忽略了。”
這真傻的比真聰明的人還會火上澆油,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商量好地一唱一和。
段懷容心中暗笑,思索究竟是要表現出他二人同心同德、絕不受挑撥,還是展示二人關系平平呢。
朝中大抵還是不希望秦獨身邊有太信任可靠的人。
既然如此,便替秦獨擋一擋軟刀子,也是給自己一個活路。段懷容淺笑起來道:“多謝太傅。”
他順勢道謝,權當接受呂伯晦為他掙功勞的好意。
呂伯晦顯然以為自己幾句話便動搖了秦獨身邊人的人心,這會兒笑得格外輕松,又要居高臨下地開口說什麼。
可剛張嘴,秦獨已然冷着面色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