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懷容收斂了笑意,目色悠悠望着通紅的炭火:“我不想在亂世裡苟活,這有兩種解決辦法。”
“或不在亂世,或不要苟活。”
他語氣冷下來,似乎沒帶着任何感情,有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秦獨被那句話震得心頭一緊。
不想在亂世,那就将亂世變成盛世;如果亂世無法改變,那就掀起狂瀾。
而且,短短十字,道出了他一直的所求。
“你今年多大了?”秦獨問道,語氣添了鄭重。
段懷容答着:“十九。”
秦獨不敢想象這句足矣撼天動地的話,出自于眼前這樣一個波瀾不驚、未及弱冠的少年。
兩人相視半晌,段懷容明确地察覺了對方眼中的震驚,為了緩和氛圍,他複又神色柔和呵笑道:“侯爺是不是覺得被我騙了?”
一直以來,他都以無害的面容示人,突然有如此算計城府,的确要令人意外。
不知怎的,秦獨很喜歡看段懷容笑,因為總有種超脫于世的淡然,此刻頗為欣賞。
他也并不介意段懷容擺在明面上的野心,甚至覺得他們好像是一路人。
火爐裡的炭啪的響了一聲,翻滾出一些熱浪。
秦獨微微向前探身,眼角帶着笑意低聲道:“段府那夜你說對本侯心生仰慕,也是假的?”
他總愛與人打趣,不是因為段懷容木讷好逗弄。恰恰是段懷容太過聰明,每次都能給出有意思、并且是他想要的答案。
至此,段懷容已經明确秦獨的态度。他也松弛下來,故作望着窗外的夜色思索。
而後,他轉頭笑意盈盈地望過去:“那倒不是。”
說這話時,他的神色和語氣裡都沒什麼誠懇的意味,甚至可以說是明晃晃的假話。
“那便不算被騙。”秦獨撫掌暢快一笑,盡顯風流之态,好似真的隻圖那點愛慕之情。
假話又如何,沒有誰在意,也沒有誰當真。
……
渡口一夜燈火通明,官差上下探查清掃現場,直到第二日午時才張貼告示,通告是水匪劫船。
因着還有冀州叛軍的消息在身,秦獨不能在嶺州多待,需要早回淄州府邸聯絡京師做打算,于是需要盡快啟程。
段懷容自然不願隻身在此修養,便忍着傷痛與人同行。
為了确保安全,榮禮盤下了一艘中型的客船,隻渡他們三人與馬匹。
船隻航行在河道裡,河上的寒風更為凜冽。
段懷容倚在船艙内簡單的床榻上,看着秦獨拿來厚厚的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你怎麼不問我那艘客船到底有什麼問題?”秦獨遞了一杯熱茶過去。
段懷容欣然接受了所有照顧,撚着溫暖的茶杯答道:“侯爺需要我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何須我問。”
又是需要這兩個字,秦獨無奈笑笑,發現自己确實在某些程度上被拿捏住了。
“昨夜那艘客船上有冀州府邸的官員,要向朝中舉送冀州軍叛國的消息,結果被滅了口。”他簡明扼要的說了情況。
段懷容設想過諸多情況,可仍是暗暗吸了一口涼氣。
“所以說是水匪劫船,隻是掩人耳目?”他即刻抓住了關竅。
果然敏思,秦獨肯定地點點頭。
“那侯爺打算怎麼辦?”段懷容問少有的嚴肅起來。
秦獨反而笑笑:“小段先生有何高見?”
他很是鐘愛小段先生這個稱呼。
段懷容原是對“小段先生”這個稱呼沒什麼感覺的,可是被叫得多了,也便不得不注意。
一句先生顯得有學識,倒真如領了軍師出謀劃策的職務。可偏偏加了個小字,難掩故意逗趣的心思。
不過,免于文鄒死闆,竟别有意趣。
段懷容知曉秦獨定然早有決斷,于是也不費盡心思思慮,随口道:“先做暗中安排,而後令滿朝皆知。”
聞言,秦獨欣然一笑,竟對兩人之間與生俱來的默契無可奈何。
他确實如此打算。
先知會臨近并州的騎兵統帥郎朔,令其潛行逼近冀州。而後大肆昭告朝中,斷冀州軍後路,出兵平叛。
屆時明暗配合,将叛軍連根拔出。
“知我者,小段先生也。”秦獨毫不吝啬欣賞之意。
段懷容微舉起茶杯,權當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