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苦澀,“您都不知道,将軍這幾日廢寝忘食,小廚房送來的吃食他都沒怎麼動,像是故意餓着自己似的。我們都擔心他傷了身子。”
蘇更闌眉間隐憂,“去通傳吧,說我在卧房等他。”
......
約莫一炷線香燃盡,卧房門發出輕輕的“吱嘎”聲響,推門而入的自然是好幾日都沒露面的萬小将軍了。
男人身材偏高大魁梧,但并不等于壯實笨重,而是處于強壯有力的完美狀态。用現在最常聽的詞形容,那妥妥是“行走的荷爾蒙”。隻不過他面容稍顯疲累,把本就冷硬的五官襯的更冷了,行走間多了一股淡淡的肅殺之氣。
蘇更闌不安的喘息了一下,這是一種對危險來臨時的本能反應,但他沒能睜開眼,太困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昏昏沉沉。
直到危險的感覺越來越近,夢裡有隻巨大的飛鷹俯沖下來叼住了自己喉嚨,窒息,疼痛,蘇更闌這才猛地睜開眼,驚懼萬分地縮成一團。
“哈啊...别别---咬了......”他松了口氣,好歹不是被巨鷹嚼成爛泥。“不許吃人!”但被萬堯清啃來啃去也很疼。
“你是什麼禽獸化身成人形的嗎,為何總愛咬我?”蘇更闌喘息着不停掙紮,腦子一下就清醒了大半,“松開啊......”奈何雙手被捆在身後,掙紮間反而将身子往他那邊又送了送。
隻聽男人輕笑一聲,“天生一副細皮嫩肉的身子,就該被人咬、給人吃。”雖松了口,但并未起身,而是繼續舔舐,勾引。
深夜裡屋内未燃蠟燭。本來是有的,但不知被誰給吹熄滅
了。
蘇更闌隻能費力借月光仰頭看清他可惡的臉,小聲嗔怒:“學什麼不好,偏要學陸家松那個變态?還吃人呢,吃人得扒皮抽筋的好不好,你舍得那樣對我?”
“這種時候在我面前提他人之名,不怕受罰?”事實上懲罰已經降臨,蘇更闌敏感柔嫩的脖頸又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被咬的同時他渾身戰栗發抖,“唔,我錯了。”
又磨蹭了一會,萬堯清才肯稍稍退離些許,“自然不舍得将你扒皮抽筋,你這身子哪怕磕碰一點都能讓我心疼幾天,但你似乎從來不顧及我的想法,常常不注意便傷了自己。我若提醒幾句反倒被當成嚴厲無情,總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讓人拿你沒法子。”
蘇更闌有些臉紅了。
“侍女說你親手煮銀耳羹等我,我便回來了。”将軍微不可查的彎起唇,暗自欣賞愛人在月色下羞惱的動人模樣。
蘇更闌指了指桌上,“換了熱水給你溫着呢,喝吧。”
兩人這才面對面地好好坐下,蘇更闌将蠟燭重新點燃,成就了一頓古色古香的燭光晚餐。
“說來有趣,咱們倆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已有四五日沒碰過面了。”
“我們倆各自忙自己的事,不互相打擾,但互相關心還是很有必要的。”蘇更闌雙手撐着腦袋,以一種觀賞的目光注視着正在舀銀耳羹的将軍大人,“我不問你軍務,但隻多嘴一句,再忙都不要忘了吃飯。”侍女随口說的話被他放在了心上,怎麼能不吃飯呢?蘇更闌有點大人啰嗦小孩的心态。
将軍擡眸,“并非忘記,而是故意。”
“初入軍營時,有一次艱險的遠征中我軍被困山谷四十餘日,那時援軍遲遲未到,斷糧第七日便出現了人吃人的情形。原先健碩的士兵變得面黃肌瘦,戰馬最後都無力的趴伏在地上,即使被刀砍掉馬腿都叫不出來。”即使是再恐怖慘烈的事,腥風血雨裡殺出來的将軍也能說的雲淡風輕:“那份忍饑挨餓的感覺深入骨髓,它能提醒我保持清醒,我必須在任何時刻都保持清醒。”
所以不吃東西不是因為太忙,而是重溫挨餓的感覺,即将征戰,他在為有可能出現的斷糧問題提前适應和預演。
蘇更闌的心墜痛,感覺說什麼都沒用。
安慰、贊美、褒獎...對于一個英雄而言太輕微了。
兩人靜靜地坐了一會,享受着難得的溫情。
一碗銀耳羹飲完了,萬堯清用蘇更闌遞過去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後雙手平穩地放在膝蓋上,鄭重而坦然地問:“你有話要對我說,是什麼?”
“你怎麼猜到的啊......”蘇更闌有點服氣,“我明明表現的挺日常的。”
他們對視,不語,但眼神流轉間像是無聲的對話。
蘇更闌深吸一口氣,說:“我會比你早走一步,後日出發,先去十一處新店打點好一切,我隻有親自看着才能安心,實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最近還結合蘇軍師、啊...也就是我自己留下的手稿,幫你改進了一下軍用手語書,你讓阿炎去翻印出來學一下,之後傳遞密信時說不定用得上。”
“周醫官研制解藥有了新進展,我不在京城的日子裡希望你幫我挂心一下,若他們啞疾治好了,一定要書信告訴我,這是我來到這裡最在意的事情之一了。”
“甯叔...關于甯叔,我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讓他被用重刑淩辱,行嗎?”
在說這些話時,蘇更闌一直是微垂着頭的。而将軍則是望着他,看起來平靜專注,似乎沒什麼情緒波動。
但隻有燭光和月色知道,握慣刀劍的手正用力攥緊了拳頭,編書沾墨的手已快把衣衫揪爛。
他們雙雙壓抑着對離别的焦躁和不舍,但誰都沒有失态。
最後的最後,蘇更闌輕聲問:
“萬堯清,你一定會帶着捷報來找我要名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