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烘烘的傻漢子踉跄着原地站了起來,腳下踩着濡濕的一團東西卻也渾然不覺,指着蘇更闌的鼻子大罵:“你休想混淆視聽!老子就是在你寂聲樓吃了佛跳牆才腹痛難忍的!你今日必須賠錢道歉,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寂聲樓打着聾啞人的招牌引誘大家同情,實則賣些腐壞惡臭的飯菜給客人!如此便罷了,你蘇更闌貪心不足蛇吞象,飯菜竟敢定天價之高!普通人家攢三個月的銀子都不夠資格入你酒樓---蘇更闌心腸之黑之惡之狠毒天理難容啊!”
言之有理,語速流暢,情感充沛,情緒這麼激動的前提下都能做到不打一個絆子,挺牛逼啊。
蘇更闌在心裡暗暗點評了一番,比他國旗下演講還聲情并茂的發言使他更确定了,這貨應該是提前背好的詞兒。
那麼,評分老師應該就在現場吧。
蘇更闌幹脆撤了手帕,這一壯士般的舉動引得周圍人倒吸一口冷氣,哦不,是臭氣。
“蘇先生你...”小津着急。
蘇更闌下一步是撤掉了棉布面紗,讓自己的整張臉暴露在空氣中。
“我滴個乖乖...”
“蘇東家這是要作甚哇?”
傻漢子比所有人都驚愕萬分,“你,你要幹什麼?”
“大兄弟,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的樣子既難看又難聞。可我知道,一個精神正常的人若非走投無路,斷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主動出醜受辱。”蘇更闌一邊說着話,一邊踏上高台旁的小矮階,“你必定另有隐情,我想知道真正的緣由,我願意幫你。”
他的神情裡透出淡淡的悲憫。
他摘下了肩上的狐裘披風。
他溫和地望着對方,“站着别動,寒冬的風刺骨冷冽,你把它蓋在身上,莫要着涼。”
刹那間全場寂靜無聲,九曲巷子裡此時好歹得有三五百多個人頭,地上站着的、其他酒樓小閣離探出頭來觀望的、聞風正趕來看熱鬧的...總之一個個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名鼎鼎的蘇東家。
“他為何對那卑賤之人如此友好?”
“我看不是友好,是示好吧.....”
“呸,我們東家向來宅心仁厚,是頂頂的大善人,你們哪裡懂得他的好?”說話的是大樹,他已經換好衣服重新出來,跟在後頭的小樹搭腔道:“我們東家對待貧窮富貴之人都一視同仁,他才不屑于跟一個算計他的腌臜玩意兒示好呢。”
“你不嫌難聞?”傻漢子梗着嗓子艱澀道。
“若你淌過屍山火海,聞過腐肉惡臭,見過蛆蟲從破爛的森森白骨中密密麻麻的爬行,就不會大驚小怪了。”蘇更闌平靜地訴說着,眸中閃過一瞬間的傷感,但他很快斂去了。
“你究竟居心何在。”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他不敢接蘇更闌遞出的暖和披風。
“這話該我問你,但我猜你不敢當着衆人面說真話,所以我們先離開此處是非之地,私下慢慢商議。”蘇更闌道:“比起害你出醜受辱的人,我更值得信任,你可以自己考慮。”
“我、隻要、萬兩黃金。”傻漢子的神情似有動搖,眸子似乎往人群中哪個方向瞟了一眼,但他依然咬牙切齒,“沒有人指使我。”
與此同時,蘇更闌和小津的眼神隔空碰了一下,小津便立刻閃身鑽進人群。
蘇更闌抖了抖披風,強硬地披在了傻漢子身上。即使他盡量避開地上的髒污,但鞋底子仍不可避免的沾到零星。
傻漢子驚到快失語,“你不嫌髒...”
“嫌。”
他退後,停頓片刻,漂亮的臉上褪去了溫和的表情,而是平添了幾分冷硬與薄涼。
“萬兩黃金麼,若我竭力去籌集,倒還真能湊齊,但我不會給你。”
“你給我聽清楚了---”蘇更闌鄭重嚴肅道:“我掙得的每一兩銀子都問心無愧,不容你拉屎撒尿瘋言瘋語就能抹黑。”
“即使我手中有萬兩黃金,也會用在興辦學堂和經商貿易上,我會捐給前線作戰的軍隊,捐給和甯安舊民一樣的聾啞人,天下有那麼多好事善事值得我掏銀子去布施,憑什麼要被你這種造謠生事的小人所拿捏?”蘇更闌語速微快,逼視對方。
傻漢子忽然不敢發瘋。
底下人紛紛情緒激動,“對!憑什麼!”
“報官!”
“報官!”
“你污蔑佛跳牆害的你腹痛失禁,但你可知早在燈謎會之時我便永久地撤銷了這道菜品?”
全場嘩然。
“因着寂聲樓有準入門檻,除了達官貴人或富有鄉紳砸錢辦vip會員,一般民衆不可能入内一探究竟,你們根本無法得知菜單的具體變化。”
“你可知我為何要撤銷佛跳牆?”蘇更闌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那人顯然已經變了臉色,但他到底沒有徹底崩盤,而是執着地嘴硬嘶吼:“你騙人!你滿口胡言!我就是吃了佛跳牆才淪落如此境地!”
“寂聲樓最後一次做佛跳牆其實是用來招待外邦來使旗木得了,起初我看他出手闊綽,以為他身份最貴,這才用響當當的大菜來招待他。這個名字想必諸位也不陌生,我後來偶然得知此人在京城裡作風淫.亂,心裡嫌他晦氣,下令叫停了佛跳牆,至今再未起鍋。”
蘇更闌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那麼這位兄弟,你又是從哪吃到的呢?”
“騙人,騙人...你騙---”傻漢子的眼角抽動,崩潰而猙獰。
高台上的對峙被底下忽而傳來的一道尖利痛叫給叫停了---
“嗷--啊-!松手啊!!!”
當小津擰着那人耳朵走出人群時,蘇更闌的瞳孔不禁瞪大。
“趙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