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寬此人,乃九曲街盡頭趙氏酒樓的東家,他的生意自打寂聲樓開業後就日漸蕭條。
此時,幾個關鍵人物都已移步至寂聲樓的大堂中,蘇更闌讓大樹在門口挂上了“歇業一日”的牌子,叮囑他們有序驅散圍觀者,不要鬧出什麼踩踏事件來。
不知那倆人現在在幹嘛呢。
不過蘇更闌此刻沒太多心思去想别人,面前神色躲閃的趙寬就夠他頭疼了。
他沉吟片刻,“我有這麼招你恨嗎?”
趙寬似是嗫嚅了一下,而後急忙道:“蘇老弟,這其中有一些個誤會,你且聽我---”
“有個屁的誤會!上次破壞我家後廚的也是你吧?!”氣勢洶洶說話的人是小樹,年輕氣盛的語氣不無諷刺:“沒成想趙東家的戲比那台上戲子還入木三分呢,前些日子死氣白咧求我們東家賞臉去你那破舊樓吃飯,我們東家心軟,秉着和氣生财的好心才應約一叙,那日我見你挺像個正人君子啊,怎的竟在背後一而再地謀害我們?”
“不是...這其中真的有---”趙寬被小津擰了胳膊摁在地上,他急着說話,但小津施力故意扭他膀子,“狗雜碎,不許亂動!”
“嗷嗷疼!”趙寬瞬時疼的龇牙咧嘴,蘇更闌見狀不忍,便叫小津手下留情,先問問事情原委再罰不遲。
“謝、多謝蘇東家。”趙寬疼的氣喘。
“趙寬,昨日我拼死護你親弟弟趙仵作免遭一死,怎麼着也算你趙家半個恩人了,你不念着我的好,反而來給我使絆子,着實令人想不通啊。”蘇更闌單手背後,另一隻手上拿着小盞清茶。
他蹲下身,給趙寬喂了幾口茶水,“好好潤潤嗓子和你的嘴皮子,且把該說都說與我聽,若有半分隐瞞,我就弄死你弟弟。”
“你敢!”趙寬狠狠嗆了一口,“咳咳咳!你不許動他!”
蘇更闌沒有說話,而是回以淡漠的眼神。
在這樣的眼神壓迫下,趙寬幾乎失去任何抵抗性,“我說!我說!”
......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過去,蘇更闌上得三尺寬的結實木梯,沿着二樓寬寬的外廊拐過兩個轉角,走到了寂聲樓臨水的那一面,正逢涼風習習撲面,炸裂的腦子終于才感到清爽一些了。
這個視角下,可以清楚地縱觀後院的獨座茅亭,他明知萬堯清和陸家松此時就在裡頭,但腦中飄着趙寬的激情陳詞,他一時之間不敢過去。
趙寬說:
“昨日你救我弟弟的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曉,在此之前我因一封信而去往别處,故而人并不在京城,若我知曉此事,是斷斷不會加害于你的。”
“那信中有我弟弟的下落,信中威脅說若我不去,便殺了我弟弟。”
“家父家母年事已高,幾年間思念成疾早已兩鬓斑白,即使我不能确定那信用意何為,也得為了兩位老人家拼死一試不是?”
“可惜我與弟弟剛見上一面沒說幾句話便被人打暈,再醒來時隻看到一封新的信,要我立刻動身趕回京城,否則就殺了我父我母。”
趙寬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遛了一圈。
他坦白了弟弟趙仵作與他極為短暫的耳語:“甯安毒火案的真兇找來了。”
趙仵作透露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當年死屍中的一部分是被刀劍割喉所傷,而非全部死于火災。那殺人的兇器乃特殊工藝鍛造而成...隻有軍營才有。
趙寬說:“我弟弟因知曉甯安之案另有隐情,已經在外隐居避世好幾年,可依然躲不過兇手追殺。他擔心命不久矣,隻能把心中秘密告訴給我,但他并未說完,我們二人的藏身之處就被發現了,緊接着我便失去了意識,醒後便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怎想到正巧撞見那樣臭氣熏天的一幕......”
拉粑粑的鬧事者的确和趙寬有點關系,但全貌其實是他與另外幾家酒樓聯合起來搞的惡作劇,打算在新年的初始給寂聲樓點顔色看看。他們本身的計謀依然隻是搞亂後廚,讓蘇更闌吃點啞巴虧得了,實際上并未安排那人在大門口做這惡心事。
還敢敲詐萬兩黃金?
趙寬連磕兩個頭,“這與我們毫不相關啊!!!”
趙寬被小津押走,順便審問了鬧事者,鬧事者哪能扛得住小津的專業手段,鼻青臉腫地就招了:“有人給我一大筆錢,要我做這事。”至于那人是誰便不得而知了。
蘇更闌在冷風中站了一會。
他想,能去找趙仵作的無非兩類人,一是真兇,二是萬堯清的人。
真兇是誰尚未可知。
他記得自己曾拜托過萬堯清幫忙尋人,所以...如果是他的人找到了仵作,應該會妥善安置,然後帶回來給我。頂多回來以後暫時把人扣押,等我啥時候用城防圖去交換,應該不至于追殺趙仵作。
可是假如他就是兇手呢?
這個猜測先放一邊,半路冒出來的陸家松身上又有什麼秘密呢?
他說他順路撿了個失心瘋,結果那瘋子恰好就是我要的人,未免太巧了點。
據陸家松所說,他是那日燈謎會的勝者,可那日在場的人有很多,旗木得上台挑釁,萬堯清在後院喝粥,陸家松許是站在人群中沒有第一時間露面吧...蘇更闌的腦殼一陣一陣地發脹。
寂聲樓聽過許多秘密,來客不乏人前優雅但人後粗魯的高官,他們曾忘情地辱罵過當朝宰相,說陸丞相是個中飽私囊的爛貨,宣稱國庫空虛故意卡着軍費什麼什麼的。那時蘇更闌聽過便聽過了,并未往心裡去,現在一捋,在外打仗的可不就是萬堯清他爹?克扣打仗預算的不就是陸家松他爺?
所以他倆家根本就是政治對手。
這也就說得通了,怪不得剛才陸家松态度上對某人啞巴的事冷嘲熱諷。
蘇更闌倏地又想起來一個被遺忘的小細節,還是阿炎帶他去甯安舊址找城防圖線索的那日,他被假的陸家松給綁架之後,然後也是後腦挨了一悶棍給暈過去了。
所以打暈他的會是誰?
和打暈趙寬的是同一波人嗎?
這些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在蘇更闌的腦海中不斷拼湊,第六感成了碎片們的粘合劑,他雖難以直接勾勒出故事的全貌,但至少确定了一事:
他垂眸望着茅亭,“你們倆肯定和毒火案有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