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變得糟糕了。林梁抛出的話題短暫搖晃了幾人的思緒。
儀式,主理人,多出的業主,還有不可信的林梁的證詞,近在眼前的生死危機似乎比同伴的失蹤更重要。
“怎麼?你們昨晚沒讨論出什麼儀式的線索嗎?”
男人照常說着,表情無動于衷,看得雷明心中無端冒起一團火。
雷明不相信波浪卷是那麼粗心的人,而且她剛從紙化的危險中脫身,怎麼可能連再三強調的夜巡要求都忘記了?
一旁的司機敏銳地察覺到林梁的情緒。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擡眼掃過一張張懷疑、不解、冷笑和壓抑着怒火的臉,不祥的預感成真,最後看向林梁時,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是他嗎?真的是他害死波浪卷的嗎?
進入與正常社會格格不入的副本,人們并沒有因朝夕相處而變得熟稔。
危機四伏的環境,心懷叵測的同伴,除了一開始就綁定在一起、互相信任的官方救援隊成員外,波浪卷是司機在這裡關系最親近的人了。
兩人曾心貼近心地交談過,短短的對話在司機心裡連接起一根細若蛛絲的情感紐帶,脆弱又鮮明。司機還沒做好波浪卷會死的準備,便先感受到來自同伴的隐約惡意。
被長久注視着的林梁偏過頭看她。司機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收回目光。
林梁冷笑,對這個隐形人一樣的司機根本不放在眼裡。
即使因為自己的計劃而死,林梁也不會有任何愧疚心虛,更别說波浪卷的死和他毫無關系。
誰能想到真的有人會在夜巡時違反耳提面命的須知?是她自己太掉以輕心,以為逃離死亡的幸運會一直相伴她。
雷明還想說什麼,卻被忽然出聲的孟幼蘋打斷:“來了。”
衆人往她的視線向外望去,一個不足半人高的單眼老人走入服務中心。
這時候的主理人再無先前引路時的自信和傲然。暗紅的皮膚像是被水泡了許久,漲得發白,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裂。灰白的劉海一縷縷地沾在眼周,眼珠血絲密布,看着極為勞累。
如此狼狽的主理人還是第一次見,雷明下意識看了眼門外的天色,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沉下來。
路燈忽閃,風雨欲來。
主理人環視一圈,被那隻眼睛看到的人不由得脊背發涼。
“你們都在,那太好了。”主理人的目光像是一條毒蛇:“忘記告訴你們,今天是和業主的交流會,所有人都去中心花園,不必工作了。”
還是來了!
原本要接替巡邏的汪舜和司機面面相觑,衆人在主理人無聲的威脅下無法交流。
這個獨眼老人已經不耐煩再玩什麼業主物業的遊戲了,它撕開僞善的假面,趕羊羔似的趕着幸存者離開大廳。
還沒等雷明擔憂紅方的情況,便見主理人再次進入服務中心,帶出幾個穿着紅馬甲的無面人。
在模糊了面部特征的情況下隻能通過發型和身形判斷,領頭的那個應該是李霖花。她身後跟着一個頭包紗布的受傷無面人,和兩個健全人。
少了一個紅馬甲。是還沒歸隊,還是出了意外?
兩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混在一起,可一舉一動都被主理人監視,連轉個頭都會引來獨眼老人的注視。
但凡有人表現出半點拒絕或猶豫的意思,它就會瞬間來到跟前,長裙下無數條竹竿腿牢牢纏着人類軀幹,控制其向中心花園的方向前行。
雷明緊繃着臉,與主理人的力量對峙,可雙腳還是不受控制地向前邁進,沾了血的指尖貼在腿側,怎麼也擡不起來。
身旁的紅馬甲也是如此。
兩人才有動作就被主理人抓到,看得出在到達中心花園之前,主理人是不想有任何意外發生了。
雷明猜測,先前的黃毛就是被這樣帶走的。
等走到小區主道上,雷明自然而然看到不遠處來來往往的業主,不由得皺眉:他來到副本這麼多天,從沒在同一時間見到這麼多業主。
主理人說今天是交流會,可在雷明看來這更像是業主狂歡會!
這些詭異業主一改往日深居簡出的風格,無處不在。
擡頭就能看到許多個業主蝗蟲般攀在單元樓牆上,偶爾掉下來就沒入灌木叢中,沒多久踩着樹梢跳出來,又爬回牆面。
頭頂時而遊蕩過幾隻樹冠大小的半透明海蜇頭,看不見的細密觸須從臉上拂過,眼前陣陣發黑,連呼吸都有了片刻停滞。
餘光裡什麼東西搖搖晃晃,定睛一看,原來是倒挂在路燈上長尾有翅的詭異生物。它尾部纏繞在燈柱上,層層疊疊薄如蟬翼的細長翅膀将燈具緊緊抱住,片刻後再打開時,路燈便如被吸取生命力後忽閃起來。
雷明的腳步越發沉重。
業主們都出來了?
那他們還有機會逃嗎?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甚至覺得不該是眼前這個情形。
那幾個租客的意思很明顯,儀式是極少數業主才能參加的活動,怎麼會冒出來這麼多業主?
眼看着要從這些業主中間穿過,幸存者心裡是千百個不願,隊伍出現片刻混亂。林梁故意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最後,回頭還能看到服務中心的建築一角。
他控制着速度沒有掉隊,時刻注意着主理人的動向。
主理人似乎也被業主擾亂心神,被它控制的雷明和紅馬甲的動作明顯停頓。林梁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在主理人眼皮子底下躲是躲不掉的。長臉男都沒出現在大廳,主理人都能從走廊裡把他驅趕出來。
有了這前車之鑒,林梁自然也不會覺得寫了他名字的員工房間能有什麼用。
他要進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