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水花四濺。
“哈哈哈哈,怎麼樣,可不能就我一個人這麼狼狽……啊!你這個白眼狼!”
原來是葉雲陽扯動了葉滿頭頂正上方的樹枝,葉片上的水滴滑落,給女孩下了一場局部暴雨。
而本來就已經淋透了的葉滿幹脆破罐子破摔,一把奪過葉雲陽手裡的傘向上一抛。
“刷拉拉”的聲響瞬間絡繹不絕,豆大的水滴打在兩人所在的範圍内,一齊掉下的還有一些枯葉和樹果。那些枯枝敗葉纏在頭發上,衣服上,再加上分布不均的水漬污漬和貼在額前的濕發……
這下兩人都不太好看了。
葉雲陽有一瞬間的呆愣。
“噗,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兩人捧腹大笑起來。
“來,來你低頭,我給你把頭發上的葉梗摘下來。”葉滿抹了抹臉上的液體,也不知是水還是剛笑出來的眼淚。
葉雲陽也笑眯了眼,順從地低頭将腦袋送到葉滿手下。
“啊,不是葉子是蟲子……哈哈哈哈你别動我開玩笑的……真别動,是蟲子,等下掉衣服裡了。”
一陣兵荒馬亂。
好不容易解決掉這個危機,葉雲陽擡頭看向頭頂上被樹枝挂住的雨傘,再看看葉滿,那意思在問“這怎麼辦”。
葉滿也沒想到自己能扔這麼高,同樣擡頭看向遠在天邊的雨傘,搖了搖頭:“我也沒辦法,隻能給它放生了。”
“走吧,等下被陳凱元找到可得挨一頓好罵,不走到遊樂設施那玩兩輪豈不是虧了嗎?”葉滿轉身又開始沿着花壇邊上走起“獨木橋”,她始終張開雙臂用以保持平衡,但還是走得搖搖晃晃的。
“話說,你到底這麼想?”
葉雲陽停步疑惑。
葉滿感覺到他頓在原地,卻沒有回頭看他,自顧自繼續道:“看不出來我在讨好你嗎?又是帶你出來玩又是給你買東西的……”
還真是樸素的手段啊。
葉雲陽如是想。
不過,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答應她也沒關系吧。
之前一直跟在身後幾步遠的瘦高身影提起步子走到葉滿身旁,伸出一隻手虛扶住她。兩人的手雖然沒有直接接觸到,但葉滿還是感覺自己走得更穩當了。
“我可以做你的拐杖。”一向寡言的少年鄭重地開口說道。
這話一出,葉滿卻看都沒看他一眼,神色淡淡地道:“你要這麼說,那我不需要你。”
葉雲陽不解地看向女孩。
女孩也停下腳步看向他。
“我不是賀向文,我手腳俱全,身心健康,也沒有把人當物件的癖好。拐杖是沒辦法在主人脫力時将她撐起來的,但人可以,你明白嗎?”
說罷,葉滿突然從花壇邊緣脫力倒下來,刹那間葉雲陽條件反射般用力将她撐住。
“我會給你常人無法企及的資源和機會,你能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站到你從來不敢想的高度。”
“而相應的,我要你的靈魂忠于我信任我,我要你永遠站在我這邊。”
“我要你作為一個人扶住我,就像這樣。”
女孩将全身的力量都沉在他身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泛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猶如捕食者在看她志在必得的獵物。
少年不禁吞咽了一下。
太瘋狂了。
原來這個女孩不僅要他的軀殼,還要他的靈魂。
可他,為什麼這麼興奮?
葉滿很快借力重新站穩,又再次張開雙臂沿着花壇邊緣前行,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我願意。”
一聲輕語。
葉雲陽再次上前,手指虛握着放在葉滿手心底下。
葉滿偏頭,看着他笑了,語氣歡快起來:“那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老闆了,我的一号員工。”
葉雲陽低頭無言。
誰也不知道他唇角是否翹起弧度。
媽媽,對不起,你的兒子要把靈魂賣給資本家了。
“啊,你們在這呢!”陳凱元看到葉滿和葉雲陽兩個人,快速地跑過來。
他一身也幾乎濕透了,氣喘籲籲的樣子,很明顯是找了兩人很久,還不待數落他們,就被樹上的傘吸引了目光,“……這是怎麼回事?”
葉雲陽泰然自若。
倒是葉滿難得有些心虛,正準備拉着葉雲陽道歉,就聽到又一個女聲在遠處說道:“小小姐,該回去了。”
兩個孩子齊刷刷看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撐着一把黑傘的田真儀。
這下不止葉滿,葉雲陽也有些忐忑了。
他都不用葉滿教,利落地率先低頭道歉:“對不起。”
聞言葉滿眼睛都瞪大了,一眨不眨看着葉雲陽,一副被背刺了的表情。
這混小子,他倒是先道歉顯着他懂事了,那我呢,有沒有管過我的死活!
果不其然,立刻田真儀又喊了葉滿一聲,“小小姐。”
這句有些咬牙切齒了。
葉滿從容不迫滑跪道歉:“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田真儀确實有些生氣。她開着會呢,陳凱元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告訴她葉滿和葉雲陽找不到了。電話裡那咋呼勁,若不是她對東泉市的治安還有那麼一點自信,她都以為葉滿又被綁架了。
思及此她刨了一眼陳凱元。
這小子,若不是董事長看在小小姐的份上,他八輩子趕不上進自己的團隊。
平複心情,她說道:“小小姐,我帶了衣服,您跟雲陽少爺換了再上車吧。”
兩人點頭如搗蒜。
怕二人感冒,車裡稍微開了一點暖氣。
不能要陳凱元穿着濕衣服開車,所以是田真儀親自開的車。
田真儀從上車開始嘴裡的批評就沒停過,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在教育陳凱元,但葉滿怎麼會聽不出她指桑罵槐呢。
“本來就是你自告奮勇要來的,可是你連這樣的事都幹不好。我那邊開着會,你一個電話就這樣打過來,你有自己先嘗試解決嗎?”
“抱歉,田姐。”陳凱元弱弱地插話,縮着脖子指了指後座。
田真儀從後視鏡看去。
許是暖氣開得足,剛剛在雨裡瘋玩了一陣的兩個孩子就這樣相互依靠着睡着了。
葉滿靠着葉雲陽的手臂,葉雲陽則虛攏着葉滿,倒真像一對親密無間的兄妹。
兩個在大人看來成熟得有些不正常的孩子原來也會幹出偷偷溜走跑到外面去淋雨、踩水坑這樣的蠢事情。
也是,這才是孩子該做的事情。
“叭!”一聲尖銳的喇叭聲。
葉滿和葉雲陽瞬間被吵醒,兩人茫然的看向車前方。
“叭!”又一聲。
兩人睡意全無。
“田姐……”陳凱元都哭笑不得了。
“抱歉,前面這車開得太慢了,我還得趕緊回公司開會。”田真儀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既然是孩子,那就沒有不被教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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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滿回竹君館快速地洗了個熱水澡,喝了杯姜茶就離開了,爸爸媽媽來接她了。
她實在是走得急,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再跟葉雲陽商量。
畢竟他要去上學肯定得面臨很多問題,比如他的混血長相、他的年齡、還有他右臉上可怖的傷疤。
送走葉滿,葉雲陽望着空無一人的竹君館,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孤獨。
一個人吃過晚飯。
這時陳凱元又回來了。
“差點忘記了,這是你上學的書包,裡面有文具、水杯、還有幾個筆記本,至于課本得去學校再領。你看看喜不喜歡,需不需要換一個?”
葉雲陽看到那個書包。
書包是結實的帆布材質,深藍色,除了品牌标簽沒有很多餘的裝飾,是很低調又耐用的一款。
“不用。”我很喜歡。
“對了,還有你們下午買的烤腸,我給你放冰箱裡了,記得吃。”
陳凱元站在門口思考了一下,确定再沒他什麼事之後跟葉雲陽打招呼道:“那我就走了,應該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去上學了。”
待陳凱元走後,葉雲陽将書包裡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一個個擺好放在桌上。
他在考慮怎麼合理利用書包的空間,将這些東西按部就班地放好。
“還有書沒拿,要學幾門科目啊……”
他喃喃自語。
過了一會,葉雲陽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激動,将桌上的東西全部收拾好放到房間裡去了。
明明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學呢。
他又搬出搖椅坐到了天井邊,手裡還端了一盤剛剛熱好的烤腸。
晚上又下雨了,雨滴順着灰黑的屋頂掉在院裡,劈裡啪啦的。下雨天空氣濕度很高,也很清涼,可坐在屋檐下的他是幹燥的、溫暖的。
搖椅一下下晃蕩着。
院裡除了雨聲再沒有其它聲音,可他卻漸漸品出趣來。
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他笑了。
他隻是想着,他那位小老闆說的沒錯,日子還長,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