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豔陽天。
林随安下了飛機,走出機場時他擡頭望去,萬裡無雲,陽光普照大地,甚至有些刺眼,幸好他戴了墨鏡。
因為行李比較多,他幹脆雇了人把行李直接送到提前租定好的房子裡,自己就在這久違的城市街道閑逛,也算怡然自得。
他走過林蔭,走過街頭,走過這城市裡一個個普通的角落,所有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時間改變了這座城市很多,他很珍惜的感受着或大或小的變化。
林随安循着記憶,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這個承載了自己許多回憶的地方。
但其實這是離開後他第二次回來了。
業林的變化算不上很大,至少和上一次的記憶裡相差不大,隻是門口的建築連帶保安亭翻新了一下。
林随安又往對面走去,順着這條路一直走,知道走到了下一個路口,他才皺着眉又轉回身去,開始懷疑是不是走的太急錯過了。
林随安心裡有隐隐的不安,來回走了好幾遍,内心掙紮了無數次,才終于确定眼前的這家米線店就是原來的Freedom。
确定這一事實後,林随安盯着牌面百感交集,心裡本就已經在褪色的那一塊地方徹底空白了,就像被狠心的挖去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猶豫良久,林随安推開店門,走進了這家店。
店裡的格局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陳設完全變了,曾經的書香氣和咖啡香已經被米線的鮮香代替。
他扭頭看去,那面照片牆連帶上面的照片已經不見了,變成一面空白的再普通不過的牆。
用來隔開空間的書櫃也不見了,書櫃後的那一方小天地也随之消失了,但他依稀記得他們曾依靠着坐在那裡。
林随安有些出神的看着已經被填放着桌椅的位置,老闆娘很熱情地走過來,詢問他要坐在哪裡。
林随安回過神來,看向他們以前常坐的位置,很幸運,那個位置現在是空着的。
林随安對老闆娘微微點頭一笑,指向那個位置,“那裡。”
老闆娘引着他過去,将菜單遞給他,林随安大眼一掃,說道:“番茄米線,謝謝。”
老闆娘應好,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叫住了,回頭看着這位漂亮俊秀的年輕人,隻見他抿了下嘴,問道:“我能問一下,之前的這家店,就是原來的那家咖啡店的主人,他們去哪了嗎?”
又像是覺得不妥,他又說道:“我和店主人曾經認識,隻是我離開太久了,再回來他們已經搬走了。”
老闆娘一愣,笑了笑說:“啊,你是說老張夫婦吧?他們跟着孩子出國啦,就關店啦。”
“我們也是經人介紹才接管了這家店,他們真是好人呐,當時轉讓給我們的時候還給我們便宜了價錢呢。”
林随安靜靜的聽着,心下為他們一家團聚而高興,卻也有些落寞,他點點頭,與此同時,他的米線也做好了。
等他吃完時,已經到了飯點,店裡陸陸續續地進了很多人,座無虛席。
他簡單擦拭了一下,起身離開了座位,出了門他又扭身盯着牌面看了一會才擡腳離開,繼續漫無目的四處閑逛,心中思索着一個可行的,略顯雛形的想法。
而且,這個想法也許能幫他一把。
他這麼想着,越大覺得可行,就算真的運氣不好遇不到……那就再說!
林随安轉身拐入街角,衣尾翻飛,擦過牆壁的邊緣,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在另一個轉角處出現。
林随安在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束向日葵,戴上耳機,伸手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緩緩啟動,窗外從車水馬龍的街市漸漸變成靜谧安甯的綠蔭,他看着窗外,内心無比平靜。
他下了車,陽光照耀在向日葵上,熠熠生輝。
他緩步朝墓園裡走去,微風溫柔的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有幾片被吹落,在空中飄飄搖搖,劃出圓滑的弧線。
林随安微微仰頭去看那幾片樹葉,又低頭去看墓碑,把向日葵放到墓碑前。
“爸爸,好久不見。”
确實是好久不見了,自他離開之後,他隻回來看過程彥清一次。
照片裡的人容貌不會再有變化,可他卻變了很多,連個子都長了一些。
林随安跪坐下來,和上一次一樣,訴說着自己在國外的生活、近況以及程昱臨的近況。
說完這一切,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我這次回來,應該就不走啦。”
“直到今天,我也經常後悔為什麼要在那天纏着您去遊樂園,經常想要是懂事一點,不那麼任性,玩幾天去或者幹脆不去了,就不會發生車禍了。”
他露處釋然的笑容,“但是即便後悔也沒有用了,我現在過得很好,會像您說的,好好地生活下去。”
他其實記得一切,也一直記得程彥清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好的。”
他記得,但沒有做到,因為不想忘記,徒勞的想用痛苦告誡自己,慢慢的開始習慣,竟然逐漸麻木,不像一開始那麼有感觸,于是他開始痛恨自己。
後來,他也曾到過一個烏托邦,但美夢消散,他依舊獨自一人,尤其到了國外,雖然有程昱臨的陪伴,但程昱臨不會事事都為他做好,而是讓他自己去摸索去獨立成長,他也接觸到了越來越多的人和事。
現在想來,他體驗過一次生離,一次死别,彷徨的走到現在,他都扛過來了,也就知道沒什麼事是一直過不去的,他會一直記得但不會被困住了。
每個人都有過去,已經是過去了,那就是真的過去了。
他要去追求自己的愛情和生活了。
米線店門再次被推開,老闆娘笑容滿面地走過來,嘴離叫喚到:“小徐來啦!”
徐悠南笑了笑,“嗯,來了。”
“你也真是來得巧,”老闆娘笑着引他,“你要是再晚來一點,我就要單獨給你支個桌咯~”
“那确實來得巧。”徐悠南坐下照常點了一碗番茄米線。
老闆娘記下了,閑聊似的随口說道:“你怎麼這麼喜歡這個位置呢,每次來都坐這裡。”
徐悠南動作微微滞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把菜單放到一邊,看着窗外的風景歎道:“也許是因為,這裡的風景比較好吧。”
那天之後,徐悠南又投入進忙碌的工作中,天天早出晚歸連軸轉,工作強度超乎人類極限,連上司都勸他早點回家休息别天天賴在公司除了上班就是上班,也多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認識認識新的人。
徐悠南嘴上應了,行動上依舊不改,他在公司附近租了個房子,每天加完班回到家簡單收拾一下倒頭就睡,也沒工夫去想别的什麼。
直到林唯野實在看不下去了,抽空在一個陽光燦爛得不行的中午沖進他公司把他從工位上揪了出來,随便跑進一家店,把他按到沙發裡。
徐悠南被按進沙發裡也不反抗,幹脆就這麼窩着,隻是頭有點暈,他歎了口氣,閉上眼有些難受的捏了捏山根。
林唯野觀察着他的神色,問道:“難受?”
徐悠南點點頭。
林唯野訓他:“該!你還知道難受!你看看這是人能幹的事嗎!”
徐悠南睜開眼,無言的看着他。
林唯野後知後覺的又感覺這話有點歧義,有點悻悻然的摸了摸鼻梁,幹咳了一聲,“不是,反正!你看看你把自己折騰的!這能對嗎?”
林唯野一拍桌子,“你這樣下去遲早把身體搞垮!我不允許!”
他嘟嘟囔囔的:“你那個時候…你大學也沒這樣啊!怎麼工作了就這麼拼命三郎了?”
徐悠南别過臉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我想趕緊升職,行嗎?”
“狗屁!”林唯野罵到,有些恨鐵不成鋼般的,半晌,他肩膀又松懈下來,無可奈何的說:“算了算了。”
徐悠南沒管他,靠在沙發裡閉目養神。
林唯野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忽然說:“哎,市中心新開了一家咖啡廳,你知道不?”
徐悠南睜開眼沒說話,顯然是不知道。
林唯野拿出手機調程咖啡店的地址,順帶點開店面的圖片,轉給徐悠南看,“你看看,這咖啡廳的裝潢,是不是挺像咱高中那個?”
徐悠南猶豫了一下,起身湊過來看,大緻掃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林唯野看着他,試探着問:“要不要去看看?”
“前兩年Freedom不是關了?咱去這個看看也算是憶從前了?”
徐悠南垂下眼,沉默着沒說話。
林唯野看他沒拒絕,就知道他是願意去的,就這麼拍闆決定了:“咱明個就去!”
十一月的天漸漸變涼,連陽光照在身上都不甚溫暖,風吹在身上不冷不熱卻很舒服,道路兩旁的樹木枝葉輕輕一吹就要掉落,零零散散的落在樹根處。
這天林随安無事就到店裡面來坐坐,自從他把咖啡店裝修好,開業之後還沒怎麼來過,剛剛回國事情都積壓在一塊,搞得他想來都抽不出時間。
自有春石的各種事務就夠他忙的了,他自然沒有多餘時間來打理咖啡店,隻能雇傭别人來幫他看店。
取名時他思索了很久,最終選定了“Waiting”這個名字。
店裡最近新招了一小姑娘,總共沒和他見過幾次面,但小姑娘有點自來熟,他原本來了就窩在沙發裡,一邊喝咖啡一邊去看外面的車水馬龍,結果小姑娘跑過來邀請他去試試自己調制的新品。
林随安就跟着去了,坐在吧台前托着腮看她忙碌,小姑娘問他:“老闆您能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