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沉默了一下,低下頭拿起一邊的勺子,一口一口往嘴裡送。林婉書站在一旁看着他把這碗粥喝完了。
“好了,我喝完了。”
林婉書抿了抿嘴,神色難過至極,但什麼都沒有再說,拿起碗轉身下樓去了。
林随安看着門被關上,發出“咔哒”的輕響,他慢慢匍匐在桌子上,盡力忍耐着什麼,過了一會,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消失才徹底忍不住一樣猛地站起身,站得太急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捂着心口半天緩不過來,硬撐着自己走到洗漱間,把剛才那碗粥盡數吐了出來。
他在洗手台前洗漱,擡頭時猝不及防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人臉色蒼白消瘦,神色萎靡,睡衣松散的挂在身上,活生生一副病态。
他突然就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變得這麼瘦了。
林随安慢慢坐到床上,從床頭櫃裡拿出一枚戒指,很珍重的戴在手上,戒指比他的手指大了一圈,已經不合适了。
他看着戒指發呆,直到聽到樓下傳來了争吵聲意識才逐漸回籠。
是程昱臨回來了。
程昱臨在出差結束之後徑直回了原來那個家,進了門卻發現房間裡空無一人,甚至家具都被蓋上了防塵布,他意識到不對勁給林随安打去電話得到的卻是空号,他又給林婉書打去了電話,随後連夜趕了過來。
程昱臨把外套脫下來扔在沙發上,“您這是在幹什麼?”
林婉書這些天也一直壓抑着脾氣,語氣算不上好,“我幹什麼了?我隻是讓他轉學了而已!”
程昱臨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隻是?您知道現在把他帶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對他傷害有多大嗎?”
林婉書抿着嘴不說話也不去看他。
“媽!”程昱臨喘了口氣,“您能告訴我您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林婉書坐在沙發上,低着頭一言不發,程昱臨就一直看着她,正當他以為林婉書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她忽然開口了,“小随他,談戀愛了。”
程昱臨愣了一下,他張着嘴,斷斷續續的說:“談戀愛,那也…不能…不至于……”
林婉書打斷他,“和一個男的。”
程昱臨呼吸一滞,“什麼?”
林婉書又沉默下來,剛才那一句已經說的很艱難,此時她絕不會再重複一遍。
程昱臨懵懵然的站在原地,被猛錘了一記讓他整個人都有些錯亂了,他緩了一會才開口,“小随他…是去上學了吧,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我和他……”
程昱臨扶着額頭,難過的閉上了眼。
林婉書聞言一頓,面色隐隐作痛,“他沒去上學。”
“什麼?”程昱臨擡起頭,下意識看向樓上。”
“他在學校暈倒了,狀态很不好,現在在家修養。”
程昱臨聽完沉默良久,像下定決心一樣,對林婉書說:“我要帶小随走。”
“不行!”
“為什麼不行?”程昱臨依舊堅持,“像以前一樣不好嗎?你現在把他強行留在這隻會适得其反!”
“不會的!”林婉書站起來對着他哽咽出聲,“怎麼能像以前一樣啊,就是因為我不管他,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說着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是我之前做錯了,所以我現在一直在彌補啊!”她對着程昱臨尖聲吼道。
程昱臨看着林婉書聲淚俱下,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他沒法去怪自己的母親,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就這樣慢慢堕落下去。
程昱臨摸了把臉,試圖和林婉書溝通,“媽媽,我知道你現在對小随很愧疚,可他現在這樣,你覺得這是彌補他嗎?”
林婉書眼眶通紅,嘴唇微微顫抖。
林随安聽着樓下不斷傳來的争吵聲,心中的苦楚與煩躁交雜着,在心口壓抑的難受,沒聽幾句他就拿過一旁的耳機戴上,試圖把這些聲音隔絕在外。
林随安拉開窗簾靠坐在書桌旁的飄窗上,看着窗外的一切,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想要從這個小窗口跳下去,他越靠越近,手指上的戒指忽然脫落,掉到瓷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讓林随安猛的醒悟過來,他閉上眼大口喘着氣,被自己剛才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争吵聲漸漸平息下去,過了一會,樓梯間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了他的門前,像是猶豫了一會,才響起兩聲敲門聲,緊接着是門把被擰動的聲音。
林随安依舊閉着眼,但他能感覺到程昱臨走到了他的身旁,過了幾秒,一雙手把他頭上的耳機摘下來了。
“都沒放音樂,還戴着幹什麼呢?”
林随安慢慢睜開眼,看見程昱臨蹲了下來,仰頭看着他。
林随安在睜眼的那一刻眼淚就已經蓄滿了整個眼眶,極力忍耐也無法阻止眼淚從眼角滑落。
他哽咽着叫道:“哥…”
程昱臨雙手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别的什麼都沒說,也沒問,隻輕聲問他:“我要去國外了,你跟我走嗎?”
林随安嘴唇止不住的顫抖,他閉上了眼,從飄窗上下來,撲進程昱臨的懷裡,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語氣劇烈波動着:“走…走!”
不知道那天的後來程昱臨又跟林婉書說了什麼,對于程昱臨要帶他出國這件事,林婉書沒有再多做阻攔。
在臨走的前一天,程昱臨有些抱歉的來到林随安的房間,此時林随安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随。”程昱臨走到林随安身邊輕輕叫他,“我明天臨時有事要去D市一趟,沒有辦法陪你了,需要你自己先行出發。”
“D市?”林随安眼神微微一亮,這是這麼多天來他頭一次對一件事産生情緒上的波動。
程昱臨也感受到了,他試探着問:“或者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
在酒店收拾好一切程昱臨就急匆匆地離開了,林随安拒絕了他找個人陪同自己一起逛的提議,程昱臨也沒有勉強他,隻是囑咐他照顧好自己。
林随安稍作休息就開始了自己的行程,其實他的目的地隻有一個。
他來得早,離庭寺裡的人還很少,他順着小路一直走,遠遠的看見了那棵依舊挂滿了紅色祈願帶的古樹。
林随安走到樹下,樹下依舊擺着一個工作台,隻是這回台子上空空如也。
他四處搜尋工作人員的身影,不死心的問:“今天沒有祈願帶嗎?”
“祈願帶不是每天都有的,你來得不巧,今天沒有呢。”
林随安有些失落的應了,站在樹下擡頭去看,那一條條紅飄帶看的他眼花缭亂,上面寫滿了美好的祝願,帶給了他心靈一絲慰藉。
林随安嘴角帶着很淡的笑,忽然一陣風起,紅飄帶狂飛亂舞,其中一條耷拉下來打在了他的臉上,他愣了一下,把這條紅飄帶撚在手裡,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他呆愣的看着上面的祝願,是他熟悉的字體,永遠不會認不出來。
是徐悠南寫的,寫給他的。
那個工作人員轉了一圈又回到樹下,看見那個年輕人就在站在樹下,手裡撚着一條紅飄帶。
再走近一看,竟然發現他怅然若失的流着淚。
工作人員是個小姑娘,看見他流淚吓了一跳,趕忙過來安慰他:“哎呀,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了?不就是沒有牌子嘛沒事的在樹下許願也是好的呀!”
林随安經她一提醒,恍惚的擡起手去觸摸自己的臉頰,此時才注意到自己哭了。
他後知後覺地松開這條紅飄帶,沒有了風的加持,這條紅飄又悠悠地飄上去了。
他雙手合十,在樹下虔誠的許願。
随後轉身離去。
紀尋領了杯花茶小口地喝着,另一手牽着秦逾,花茶的熱氣模模糊糊飄在她眼前,她眨了眨眼,正巧看見不遠處有個身影一閃而過,走出來寺廟的門。
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讓她不由得一愣。
秦逾輕輕晃她的手,問道:“怎麼了?”
紀尋回過神來,應道:“沒事,應該是我看錯了。”
————
淩晨的機場人少了一些,寬闊而明亮,與窗外的黑夜相伴,候機室裡不時傳來幾句輕語和輕緩的腳步聲,大部分人都安靜的等待着飛機。
程昱臨處理完手裡的工作,扭頭看見林随安戴着眼罩靠坐在椅子上,呼吸平穩,也不知道睡着了沒有。
直到工作人員的聲音響起,程昱臨才輕輕叫醒他,林随安點了點頭,緩慢的把眼罩摘下來,突然被強光刺激,他眼眶有些紅,還睜不開眼。
在排隊登機的時候,林随安突兀的扭頭望身後看去,和他在安檢口時一樣,背後都是來來往往的陌生人。
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他忽然覺得很落寞,他又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