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快速的從耳邊掠過,可以清楚地聽見風聲,冷風灌進口鼻中,冰冷又幹澀,徐悠南的呼吸越來越重,他咬牙拼了命地往前跑,心髒跳動的聲音和風聲一起在耳邊回蕩,但他什麼都注意不到了,眼裡隻有那一個終點。
隻是這一回沒有人在終點等他了。
在他即将沖進小區門口的時候,保安室裡的陳叔看見了他的身影,急忙叫住他。
徐悠南聞聲停了下來,拖着沉重的身軀走到保安室的窗口前,雜亂無章的奔跑過後讓他的呼吸極度不穩,嗓子幹燥的直咳嗽。
陳叔趕緊倒了杯水,走出來遞給他,徐悠南簡單的道了聲謝。
陳叔看着他,問道:“小徐呀,你是來找小林的嗎?”
徐悠南沉默着點了點頭。
陳叔有些奇怪,“小林他們一家搬走了,他沒告訴你嗎?”
聞言,徐悠南的呼吸更加不穩了,眼睛也在濕潤的水汽中逐漸變紅。
陳叔吓了一跳,拉着他就要進屋,“這是怎麼了?你進來歇歇吧,是水太燙了嗎?”
徐悠南卻僵着身子執拗的不肯進去,他吸了吸鼻子,問道:“他什麼時候搬走的?昨天嗎?”
陳叔害怕他冷,一邊摟着他想把他拉進房間裡,一邊是說:“昨天晚上走的,那時候都挺晚的了,小随他昨天回來的也晚,他媽媽一直等着他,一回來就走了。”
徐悠南顫聲道:“他看起來怎麼樣?還好嗎?有跟您說什麼嗎?”
“沒有,他昨天回來的時候急匆匆的,可能也是着急走呢,就跟我打了聲招呼,後來他們車過來的時候他車窗關着我沒見着他,就他媽媽給我打了聲招呼。”
陳叔說着沒能拉動他,有些着急,“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快進來啊。”
徐悠南對陳叔道了聲謝,又道了聲歉就掙開他,轉身往裡面跑去。
陳叔被他掙開急忙在後面叫他,追也追不上,最後搖了搖頭又回保安室裡去了。
徐悠南繼續往前跑,直到看見了遠處的那棟樓房才慢了下來,他有些趔趄的往前走,走到大門前,他忽然又害怕了。
大門緊閉,透過院子可以看見房子裡一片漆黑,沒有一點亮光和有人存在的迹象。
他咬了咬牙,不死心般的欺騙自己,走上前按門鈴。
從剛開始試探般的按到最後急促不停的按,徐悠南麻木的重複着一個動作,按得手腕酸疼。
旁邊路過的一個人看不下去了一樣走過來叫他,“哎,小夥子你幹什麼呢?”
說着路人看了眼門牌号,勸他,“别按了,這家人昨天就搬走了,已經沒人了。”
徐悠南動作一頓,手慢慢垂下去。
路人見狀搖着頭走掉了。
徐悠南扶着牆壁整個人脫力了一般快要站不住了,他到此時才感覺到渾身的無力,仿佛剛才的奔跑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所有人都接二連三地提醒自己林随安已經走了,這個事實他清楚的知道,也絕望的想逃避。
忽然,他感受到從鼻尖上傳來的一點冰涼。
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見漫天飄散着點點雪花。
雪花悠悠落到他的臉上,肩頭,衣服上很快布滿了白色小點,他依舊擡着頭,眼神暗淡無光。
有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的眼睫上,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眼眶瞬間濕紅了一片。
這一天是初雪,是和他分離的第一天。
去年的初雪,是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
自此,他看到的每一場雪都是他。
再也壓抑不住内心的痛苦和無奈,他捂住眼睛,掌心一片滾燙,喉中溢出凄凄哽咽,狼狽至極。
不知過了多久,雪都落了他滿頭,徐悠南才放下手踉跄着轉身離開。
江玮在家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徐悠南回來,差點就要一個電話打到班主任那裡了,如果不是林唯野跟她來過電話說徐悠南和他有事要辦會回來晚一點,這電話早就打過去了。
手機号碼剛填好就聽到了開門聲,江玮連忙起身,看見了站在門口一身寒氣的徐悠南。
江玮快步走過去,接過他身上的挎包,一擡頭看見他滿頭都是雪花,有些已經化掉了濕淋淋的挂在頭發上,臉也凍得通紅,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紅得吓人。
說來也奇怪,人都被雪淋成這個樣子了,這個挎包卻還是幹燥的。
“天呐乖乖,怎麼凍成這樣,你看看眼睛鼻子紅的,怎麼會這樣啊!你到底去哪裡了?”江玮說着去捧徐悠南的臉。
徐悠南感受到臉頰邊傳來的暖意,他的目光漸漸有了焦點落在江玮擔憂的臉上,他突然神色痛苦得五官都皺在一起。
江玮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也顧不得他滿身寒氣全是雪花和水珠,伸手摟抱住他,輕聲喚道:“南南?凍壞了吧,怎麼委屈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徐悠南渾身疲憊不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回抱住江玮,趴在她的肩頭緩慢的搖了搖頭,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哽咽,“我沒事,媽媽。”
江玮輕輕拍着他的背,過了一會,徐悠南又說道:“我好難過。”
說完這句話後徐悠南就松開了她,臉上的表情也恢複了正常,除了眼睛和鼻子依舊通紅。
徐悠南接過江玮手裡的挎包,和她道了晚安就進了房間。
江玮愣愣的看着他,知道他走進房間關上了門,她才感受到肩頭有一小片濕潤,也許是剛才衣服上的水珠沾染到了她身上。
過了一會,江玮端着一杯熱牛奶敲響了他的門,等了一會沒有等到回應,江玮輕輕推開了門,房間内一片漆黑,徐悠南躺在床上,已經進入了安穩的睡眠,江玮不願吵醒他,隻小心翼翼的為他掖了掖被角就準備出去,離開時忽然看見了放在書桌上的那個挎包。
那個挎包她剛才拎過,很沉,徐悠南往常不會被這麼多書。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打開了那個挎包,看見裡面裝滿了課本,便又合上了。
那晚之後,徐悠南就又變回與往常一般無二的樣子了。
平靜,正常。
方淮和林唯野剛開始還擔心他接受不了從此一蹶不振,後來看他沒有任何反應又擔心他憋在心裡,但徐悠南依舊淡淡的,看上去就和林随安沒離開前一樣,仿佛那晚失控的人根本不是他,方淮和林唯野震驚于他的恢複能力,也為他感到慶幸。
後來的某一天,江玮提出要把從閣樓帶回來的那幾個箱子裡的東西收拾一下,又突然想起放在徐悠南房裡的那一堆書。
“南南,你那一堆書要不要收拾一下啊?趁着這回一起收拾了吧。”
徐悠南吃早飯的動作一頓,沉默了幾秒才說:“不用了,就放在那裡吧。”
———
房間裡窗簾緊拉着,一絲光都透不進來,林随安坐在桌前安靜的看書,旁邊隻亮着一盞台燈。
在他再一次拒絕阿姨送來的飯菜時,樓梯上傳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腳步聲,帶着隐隐的怒氣。
門被猛地推開,林婉書緊繃着臉站在門口,手裡端着一碗粥。
林随安聽到動靜,手中翻頁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向門口,視線眩暈了一瞬,不太清晰。
最近總是這樣,會頭暈,會看不清東西,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家修養。
前一段時間他按照林婉書的安排進入了一所新的學校,加入了一個新的班級,周圍的一切人和物都是陌生的。
高三的學生都很緊張,人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況且他們本身就很熟悉了,林随安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外來人員,林随安也已經失去了對外社交的能力了。
他獨自穿梭在這個陌生的校園,如同一個漂無定所的遊魂。
他被單獨安排到了最後排的窗邊坐着,閑暇時他偶爾會看着窗外發呆,眼神空洞。
時間久了他開始變得麻木,也感覺不到餓,就把空出來的時間都用來讀書寫字,一刻不停,那段時間一天幾乎就一頓飯。
直到有一次,他被點起來回答問題,站起來時就感覺頭重腳輕,剛說出來一句話他就暈倒了。
再睜眼時他已經躺在了家裡的床上,林婉書請來了家庭醫生為他檢查,檢查出來的結果是低血糖加營養不良。
醫生建議在家休養一段時間,他也沒有反抗,隻是依舊提不起食欲。
從來到這個家起林婉書幾乎每天都居家辦公,之前林随安一整天都待在學校,和她見面的時間可以忽略不計,但現在在家修養就變成了擡頭不見低頭見,這讓他更喘不過氣。
林婉書把粥放到林随安面前,碗底和桌子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林随安低頭看着這碗粥,清淡至極。
“這樣總喝的下去了吧?”林婉書問。
“我不餓。”林随安擡頭看着他。
“這是餓不餓的事嗎!”林婉書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盡力壓抑下去,“你這是要和我絕食抗議嗎?”
林随安緩慢的眨了下眼,他皺起眉,有些無奈和茫然,誠實的說:“我沒有。”
林婉書被他這副樣子氣急,“那你為什麼不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