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内待久了就有些熱了，徐悠南把外套脫下，露出裡面的深棕色毛衣，他把袖子撸起來，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拿着工具躍躍欲試，“來吧。”

林随安和店員交涉完之後目光就再沒離開過徐悠南，看着他低垂的眼睛，長而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再到那張天生帶着笑意的嘴，看着他手上的一舉一動，因為用力而凸顯出來的肌肉線條。

他看得認真，被徐悠南發現的時候還呆愣的沒反應過來去移開目光，徐悠南忍俊不禁的粘了一點奶油蹭到他的鼻尖，笑道：“怎麼一直看着我？”

林随安摸了摸脖子，垂下頭那我一旁的裱花袋，走到徐悠南身邊，“想再多看看你。”

“平時看的不多？”徐悠南挑了一下眉，嘟囔道：“看膩了怎麼辦？”

林随安深吸了口氣，澀聲說：“看不膩的。”

徐悠南看了他一眼，順勢摟住他的腰，“你來裝飾。”

一個巴掌大的蛋糕竟然耗費了他們兩個小時才完成，等他們出來天已經黑了，徐悠南牽着他，他拿着小蛋糕，慢慢走出了街道，走到了湖邊。

湖邊亮着暖黃的燈，湖面在月光下好像有生命似的在躍動，從湖中央吹來的風帶着刺骨的寒冷，吹得人發抖，徐悠南的手包着林随安的手，手心一片溫暖，手背卻凍得通紅，林随安拉過他的手一齊揣進了口袋。

草坪上零星的坐着幾個人，林随安拉着徐悠南坐下，把蛋糕從包裝盒裡拆出來。

他按開手機屏幕，已經将近八點半了。

蛋糕的薄荷味很濃郁，巧克力絲滑醇厚，二者的香味結合在一起在舌尖蔓延，沖淡了心裡的一絲苦味。

林随安看着遠處的湖面，忽然問道：“你相信會有人一直在一起嗎？”

像是早有預感一般，徐悠南沒有絲毫猶豫，說：“我也不清楚，但我相信事在人為。”

林随安沉默了一下，又說：“可是我們都還太年輕，很多事情是我們無法掌控的。”

徐悠南動作一頓，還是又問出了那句大概率還是沒有答案的問句：“你怎麼了？”

林随安下巴墊在膝蓋上，狀似無所謂的，““沒什麼啊，感歎一下。”

“不要撒慌。”徐悠南看着他。

林随安心中一震，“什麼？”

“你最近很不對勁，你瘦了很多，平時說話也總是看着我出神……”說到這裡，徐悠南閉了嘴，因為林随安正看着他，眼神悲傷得讓他再無法說下去。

他慌亂地去捧林随安的臉，卻被林随安躲開了，他的手就這麼僵在半空中。

過了一會，林随安重新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徐悠南依舊沉默的看着他，他喘了口氣，說：“好可惜。”

徐悠南眉頭一跳，試探着問：“可惜什麼？”

“可惜今天放假，學校不開門。”林随安說着，眼神有些憂郁，“我還想為你再放一遍《自以為意》。”

自從高三之後，所有的社團活動就取消了，林随安也不用再去廣播社，也就沒有機會再給徐悠南放《自以為意》了。

徐悠南看着他，忽然松了口氣，過了一會突然說：“現在去嗎？”

林随安猛的擡起頭，看向徐悠南，眼中的不可思議漸漸被笑意代替。

“小心點。”徐悠南拖了一把林随安，小聲提醒到。

學校後門的欄杆有其中兩個的空隙比較大，可以容納一個人經過，隻是平時被樹枝遮掩着不易被發現，還是之前路過的時候看見一個外賣小哥從這裡給學生送外賣才發現的。

林随安從空隙裡鑽進去，回頭去看徐悠南，徐悠南跳下來就拉着他往廣播室的方向跑去。

林随安跟着他一路往前跑，腳步聲踏踏，風吹動衣衫發出聲響，校園裡一片漆黑，隻有他們兩個人借着黑夜的遮掩并肩奔跑，竟然有種莫名的興奮和激動。

就好像脫離了這個世界一樣。

教學樓裡廣播室的門前挂了一把小鎖，林随安拿起這把鎖又放下，氣喘籲籲靠在牆壁上，突然就笑了。

徐悠南站在一旁，喘着氣看着他笑也跟着笑起來，搖了搖頭。

學校都不開學，廣播室的門當然也不會開，他們明明都清楚的知道，但還是來了。

因為轉頭看見對方的眼神，好像開不開門都沒關系了。

林随安笑着撲進徐悠南懷裡，笑着笑着視線就模糊了，“怎麼這麼傻呢，學校不開門廣播社肯定也不開啊。”

他感受着他的體溫和心跳。

那一刻，林随安希望時間就此停止，鐘表的指針不在走動，永遠留在這個黑夜。

可惜口袋裡手機傳來震動，提醒他時間到了。

林随安感受到褲子的口袋裡在震動，他的手手悄悄往下按滅了手機，然後笑到：“我要走了。”

徐悠南抱着他：“我送你回去。”

林随安埋在他懷裡，小孩子鬧别扭一般，“不要，你送過我好多回了，這回我想送送你。”

徐悠南歎了口氣，“好，那這回你送我回家。”

林随安閉了閉眼，像往常一樣把臉埋進徐悠南的圍巾裡，鼻息間都是他清冷的薄荷香，可卻在沒有那種踏實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像一片浮萍，飄飄逸逸，落不到實處。

在把徐悠南送到樓下時，兩個人誰都沒有松手，樓道裡的燈暗着，外面的亮光微微照進樓道的一角，剛好照到徐悠南身上，而徐悠南的影子落到了林随安身上。

“明天見。”徐悠南輕聲對他說。

聽到這句話，林随安一陣心酸，他終是沒有再違心的應和他，而是說：“徐悠南，也許我會做一些讓你很難過的事情，你可以怪我，恨我，但是不要讓我成為你的枷鎖，不然會讓我更愧疚的。”

徐悠南心髒突突地跳着，心中的不安感愈發嚴重，他有些着急的朝林随安走進一步，“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林随安後退了一點，抵住他，“真的沒什麼，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歡胡思亂想。”

徐悠南皺着眉嚴肅地說：“随安，不要瞞着我。”

林随安看着他，滿眼的眷戀與不舍，他喃喃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很愛，很愛。

“我知道。”

徐悠南急忙去回應他，握住他的手，“你今天狀态真的很不好，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既然你現在不想說那我們就先不說，等你什麼時候願意說了我們再說。”

他滿含真摯的看着林随安，恨不得把一顆真心全都剖出來放到他面前來安慰他，他堅定的說：“我會一直等着你的。”

林随安眼中的眷戀越來越深，他輕輕搖頭。

今天一天有無數次機會他可以向他坦白，可是他卻不知道怎麼開口，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呢，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有能力去抗衡，隻會多一個人在痛苦無力中掙紮，這條路本就更艱難，他現在任性隻會換來更糟糕的後果。

可能剛開始徐悠南會很難過，但是時間久了就好了，感情都是會變淡的，他這樣安慰着自己，可是一想到他還是會難過，心髒就跟被針紮一樣泛起細密地痛。

可是他不想耽誤徐悠南。

他一直是很悲觀矛盾的，他無法預料他們未來的人生軌迹，他沒有義務等自己，自己更不能給他這麼大的壓力。

如果他可以做到的話，如果那個時候他還有機會的話……

想到這裡，他忽然伸手拽住徐悠南的圍巾，一把把他扯過來，閉上眼輕吻他，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

徐悠南雙眼微微睜大，還沒反應過來林随安就已經和他分開了，黑暗中他隻看到林随安眼中似乎有淚光，聲音也再壓不住哽咽，“再見，徐悠南。”

話音剛落，林随安就推了他一把，讓他上樓，徐悠南被他推着呆呆的往電梯裡走，而林随安就站在單元門口，靜靜地看着他。

樓道裡的燈亮起，徐悠南也走進了電梯，和他遠遠對望着，電梯門打開又關閉，電子屏上的數字不斷跳動。

燈光随之滅掉，周圍又陷入無盡的黑暗，林随安慢慢垂下頭，手指輕輕觸碰自己的嘴唇。

唇上的觸感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失。

這算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吻。

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震動，這一路上他不知道已經挂斷了多少回，此時他接通電話，不等林婉書說話，就先開口：“我回去了。”

那邊的話頭被截斷，沉默了一兩秒後才說：“注意安全。”

樓房外停着一輛黑色車，亮起的車燈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空地，有飛蟲循光在燈前飛動，如同破碎的星光。

臨上車前，林随安怔怔地擡起頭，望向夜空，漆黑一片，一點光亮都沒有，十分壓抑。

他又擡頭望向這個有着自己很多生活痕迹和回憶的房子，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今天的夜晚靜谧得讓人有些不真實，仿佛隻是一場虛無缥缈的夢，夢醒了他還可以和往常一樣，去到熟悉的學校，見到熟悉的人，還可以擁抱他，向他訴說自己的這場噩夢。

最終急促的喇叭生将他拉回現實，提醒他這一切都不是夢，他捂了一下眼睛，俯身坐進車裡，頭側到一邊靠着，不動了。

林婉書看着他這副模樣，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慢慢的表情有松動下來，看上去有些難過。

林随安擡眼看向車窗外的景色，随着車子的行駛急速向後退去，被甩在身後，再也不見，眼圈漸漸紅了，似乎這個時候才真正感覺到孤獨無助，他忍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

林婉書聽見了他說話，但沒聽清說的什麼，本想開口詢問，但想了想最終隻是抿了抿嘴。

就算沒聽清，她也大概知道意思，沒什麼好問的。

他們之間的交流一直是這樣，隻靠對對方的了解和自己的臆想，至于對方的感受，好像不怎麼重要了。

林随安閉上眼，帶上耳機，播放了那首一直單曲循環的歌曲。

也是沒來得及再為徐悠南放一次的《自以為意》。

悲傷緩慢的曲調響在耳邊，歌手動情的演唱着，聽得他的心一陣一陣的發痛發酸。

「指尖的溫度還未消失

帶着你的獨特氣息

呼吸萦繞心間

我卻舍不得推開

我的眼淚滴落

滾動成無限回憶

千言萬語叙不盡你我

我卻自私地以為

這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果

你站在夕陽落下的盡頭

回頭望我後消失不見

滑落臉頰的淚落在我心中

原來這一切都是我的自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