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在從醫院出來後沒有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學校。

他不想浪費這一個星期内的一分一秒。

他走在去教學樓的路上，感覺渾身無力，這種無力不止是身體上，更是心理上。

教室内傳來老師講課的聲音，林随安站在門外猶豫了幾秒才推開門走進去。

門發出“吱呀”的聲音，有學生循聲向後望去，林随安低着頭迅速走到座位上坐下。

他的眼睛可能還有些紅腫，他隻能低着頭希望不要被發現。

可事與願違，他剛拿出這節課的書就聽到旁邊傳來關切的聲音。

“眼睛怎麼這麼紅？”

聽到這熟悉溫柔的嗓音，眼眶一熱差點又要流淚，他在心底痛恨自己的脆弱，一手不動聲色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行把這股酸意憋回去。

“我最近沒休息好，眼睛發炎了。”

他一直低着頭不跟徐悠南對視，徐悠南盯了他幾秒，最後什麼都沒再問。

下課鈴聲一響，徐悠南拉着林随安就出去了，天冷了沒有多少學生會在操場徘徊，但以防萬一徐悠南還是拉着他走到一個角落。

“到底怎麼了？”

林随安此時被冷風一吹，眼睛的不适感減弱了很多，他微微擡起頭，重複道，“眼睛發炎了而已。”

徐悠南顯然不信，皺着眉看他。

林随安看他這樣，上前一步牽住他的手，“真的是眼睛發炎了，不信你看。”他說着指了下自己的眼睛。

徐悠南真的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看見了發紅的眼皮和眼中的紅血絲，又在他眼尾輕輕按了按。

林随安看他依舊皺着眉，以為他不信，又輕輕拽住他的袖口，這次開口有些顫抖，“你現在就不要和我生氣了。”

沒有多少時間了，希望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是開心的、美好的，不要有生氣和難過。

“很難受吧。”徐悠南輕聲問他，滿眼心疼。

林随安一愣，悶聲道：“嗯。”

預備鈴聲響起，兩人急忙往教學樓走，在樓梯上奔跑的時候，林随安突然說：“這周日，是聖誕節！”

徐悠南腳步一頓，說：“我記得！”

林随安目光先落到徐悠南牽着他的手上，又落到徐悠南的側臉，心中隐隐作痛，“我想和你再過一次聖誕節，你陪陪我。”

徐悠南有些疑惑的側過臉來看他，“我肯定會陪你的啊。”

林随安眨了一下眼，眼睛已經酸澀的不想再流淚了，心中的痛感越發強烈，可再痛他也不能表現出來。

後來的幾天，林随安變得愈發粘人，不止是粘徐悠南，連林唯野他也反常的和他多聊了幾句。

午休和晚自習的課間方淮偶爾會犯懶不想來回跑，林随安即使跑上跑下也要去找他，方淮受寵若驚感動不已，抱着林随安使勁晃，晃得他頭暈眼花的，知道被徐悠南從方淮懷裡拽出來眼前的金星才少了點。

在聖誕節的前一天，五人小分隊再次積聚在freedom。

“咱們真是好久沒見了。”尚予歸攪動着面前的拿鐵感歎。

林唯野賤嗖嗖的湊過來，“瞎說，咱倆昨天剛見過呢。”

“找打。”尚予歸瞥他一眼，又轉去另外三人，“這回見完，下次又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呢。”

林随安拿着杯子的手一僵，又若無其事得喝了一口。

“害，好說呀，多得是見面的機會，咱們見縫插針！”林唯野往後一靠，笑着說：“不過今天是真難得啊，竟然是我們随安先提的出來聚。”

徐悠南看了林随安一眼，看見他笑了笑，說：“嗯，想跟大家再聚一聚。”

笑容一如往常，很淺很淡，徐悠南盯着面前冒着熱氣的咖啡出神。

“哎喲！我也好想大家的！”方淮原本趴在桌子上此時彈了起來叫到，“你們是我永遠的好朋友，就算畢業了咱們也不能斷聯系啊！”

“哎！怎麼都扯到畢業了？”林唯野探身過來作勢要打方淮的腦袋，“還有大半年呢！”

“不準打！”方淮趕緊躲開，叫道：“我這是提前給你們打個預防針，懂不懂啊？”

尚予歸被他倆逗笑，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事不關己的當圍觀群衆。

徐悠南也配合的說：“懂，誰不懂打誰。”

林随安撐着臉聽着他們談笑，嘴角也挂起微笑，他一直覺得自己很無趣，即使是道别也說不出什麼應景的話，但他原本也隻是想再見他們一面。

這是一場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孤獨的無聲告别。

林随安時不時的去瞟牆上的鐘表，内心乞求着時間可以過得慢一些，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覺得針表走動的飛快。

當和大家揮手告别之後，林随安忽然感到一陣茫然和心慌，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徐悠南先過來牽他的手。

“我們也走吧。”

林随安點點頭，跟着徐悠南一起往地鐵口走，期間他忍不住回頭，腳步有些趔趄。

他恍惚的想，這一切都太快了，根本就來不及。

自此那個晚上之後，好像所有的事都被按了加速鍵，推着他不斷走向爛尾的結局，逼着他和現在擁有的一切說再見。

總覺得來日方長，可生活瞬息萬變。

徐悠南注意到他的不對勁，雙手握住他的肩膀，看着他說：“沒事的，我們不會因為畢業而分開的。”

林随安呼吸一滞，眼神有些閃躲的看向一邊，胡亂的點頭。

徐悠南輕柔的撫摸着他的臉頰，疼惜的看着他，安慰道：“别亂想。”

林随安悲哀地想，他還是看出來了。

看着他明明一無所知卻依舊努力的在試圖尋找讓自己不安的原因，笨拙的安慰自己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林随安心中緊繃的那條線岌岌可危，所有情緒都要崩潰的傾瀉而出了。

他喉頭哽咽着，最終還是把這條線重新繃緊了。

“明天見。”林随安輕輕覆蓋住他的手。

窗外刮着烈烈寒風，幹枯的樹枝上早已失去了生機的象征，在風中僵硬的晃動。屋内暖氣開的很足，但林随安依舊手腳冰涼。

房門口放着兩個行李箱，是昨天晚上林婉書看着他收拾的。

他打開了其中的一個行李箱，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個木闆畫，小心翼翼地撫摸過上面的痕迹，把它藏在了柔軟的衣物中。

昨天他沒敢當着林婉書的面把木闆畫放進行李箱，害怕被她起疑心而失去這為數不多的念想。

林随安把行李箱重新關上，走到床邊從枕頭下面拿出那枚戒指戴上。

自從被發現之後，他在家就不敢再戴這枚戒指了，出了門才敢戴上。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他拿着圍巾下了樓，看見林婉書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可窗外的花都謝了。

她就站在那裡，無聲的看着，直到聽到他的腳步聲才轉身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林婉書好像瘦了很多，背對着他的時候能看見後背透過衣料突出來的骨頭，此時她側臉看過來，更顯消瘦。

“去哪裡？”林婉書擡頭問他。

林随安在樓梯上站定，看着她沒說話。

林婉書抿了抿嘴，“你要去見他？”

她皺着眉說：“你别忘了答應的我什麼，一個星期已經到了。”

“今天是最後一天。”林随安異常平靜，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崩潰，除此以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支撐他産生别的情緒，他平淡的說：“斷也要斷個幹淨吧。”

“讓我和他最後道個别吧。”

林婉書的神色有一絲的顫動，沉默了一陣後她才開口，“九點之前，必須回來，我們今晚就要走了。”

因為是節日，街道上的行人比以往要多，尤其這條街道附近新開了一家餐廳，更是人滿為患。

店内的裝潢本就偏歐式，此時遇上聖誕節，店主人為了貼合氣氛打造了聖誕主題，店外放置了一棵巨大的聖誕樹，上面挂滿了各種聖誕風格的裝飾品。

“您好，歡迎光臨，聖誕節快樂！這邊可以為聖誕樹挂上裝飾品，每位客人都可以來裝飾，有興趣可以體驗一下哦。”

在即将進門時，有位服務員小姐姐攔住了林随安和徐悠南。

林随安聞言看過去，有許多人拿着飾品往聖誕樹的樹枝上挂，有男有女，無一例外的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剛開始這棵聖誕樹空空的什麼都沒有，現在已經被大家裝飾的很漂亮了，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呢。”小姐姐繼續說道。

“謝謝。”徐悠南說完牽着林随安走到聖誕樹旁，從木筐籃裡拿出了一朵雪花，對着林随安挑了一下眉。

林随安無奈的笑了下，猶豫了一下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飽滿光滑的紅蘋果，和徐悠南對視一眼，一起挂到了樹枝上。

漂亮的紅蘋果和潔白的雪花緊挨在一起，徐悠南突然說：“去年的今天是初雪。”

林随安擡頭看過去，徐悠南滿眼溫柔的看着他，“我們在一起了。”

林随安笑了了一下，心中卻酸得泛苦，“一年了。”

“還會有很多年的。”徐悠南說着，捏了捏他的臉頰，“你怎麼這麼乖呢，一個蘋果就跟我在一起了。”

林随安癟了下嘴，“不是你的話，金蘋果也不管用。”

徐悠南捏着他連的手一頓，眼神亮了一下，他抿着嘴忍不住看天，最後捧着林随安的臉揉了又揉。

林随安下意識想掙紮一下，手都擡起來了又放了下去，乖乖的任他揉搓。

餐廳的餐品味道中規中矩，大部分人都是來體驗一下節日氛圍的，林随安和徐悠南離開的時候店外已經排滿了人，他們走進人群，牽着手在街道裡散步。

路邊的傳來幾聲清脆的狗吠，一條小狗嗷嗷叫着路過了他們，後面它的主人一邊叫喚它的名字一邊追。

林随安回頭看過去，小狗跑到聖誕樹旁支起前爪撲到上面，它的體型很小根本無法撼動巨大的聖誕樹，也沒有辦法抓下來聖誕樹上亮晶晶的飾品。

小狗的主人一邊把它抱進懷裡，一邊對着一旁的工作人員道歉。

林随安扭回頭繼續和徐悠南漫步，徐悠南側過臉來看他，“你想見ABC了嗎？”

不等他回答，徐悠南就想了想繼續說道：“等下個星期吧，我帶他出來見你。”

林随安低垂着眼，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悶聲應道：“嗯。”

林随安忽然手上用勁拉住了他，徐悠南随之腳步一頓，林随安看着旁邊的一家店，說：“你想吃蛋糕嗎？”

徐悠南跟着他看過去，那是一家可以自己DIY蛋糕的店。

林随安挑了一個簡單的造型，店員過來詢問他們想做什麼口味的，他看着一旁正對着教程犯難的徐悠南，說：“薄荷巧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