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長安的耳朵蓦地燒了起來。
他有些慌亂地錯開眼,手指不自覺地捏緊了那張面具。
糟糕。
撲通撲通,耳邊是後知後覺的歡快心跳。
閃躲的視線與通紅的耳根徹底出賣了主人的情緒。
鬼王似是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挑眉:“怎麼不說話了?”
室内靜了片刻。
年輕的皇子低聲問道:“……很好看啊,為什麼要遮起來?”
回神之後,喻長安确實有些好奇這個。
明明與貌醜無比大相徑庭,為什麼還一直戴着面具?
鬼王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忽然伸手,擡起了他的下巴。
而就在這時,門口忽地傳來細碎的動靜。
——
李朝生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家主子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他語氣裡有些擔憂,“已經快寅時了,您明兒個還得去早朝呢。”
“……嗯。”皇長子的聲音聽起來與往常無二,“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下。”
李朝生聞言,準備上前:“要不奴才來幫您……”
平日裡素來親和的殿下卻忽地沉聲道:“出去。”
李朝生一愣。
而後迅速低下頭,弓着腰退了出去。
眼見着離開書房的李朝生又把門在他身後帶上了,喻長安的視線這才回到眼前人的身上。
“……他看不到你?”
後者嗯了一聲,捏着他下巴的那隻手依舊沒有離開。
左右輕輕晃了晃,讓喻長安也跟着他微微擺了擺頭。
陸珩的視線就這樣仔仔細細在喻長安臉上落了一遍。
“為什麼?”捏着自己下巴的那隻手冷冰冰的,涼的喻長安有點起雞皮疙瘩,“那我怎麼就可以……”
“殿下,”陸珩忽地又湊近,打斷他的話,“今天你的好奇心很重。”
喻長安:“……”
喻長安:“……不是你說的,想知道什麼可以直接問你的嗎?”
兩個人的距離此時被拉得更近,近到喻長安覺得自己稍稍一動就要親上去了。
不過好在,下一刻陸珩終于松開了手。
“不記得了。”
修長的手指勾過那張面具,随意地上下抛了抛。
喻長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嗯?”
“戴這個的原因孤不記得了。”他坐回木椅上,語氣聽不出情緒。
喻長安輕呼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肩背好像從剛剛就一直處于一個格外緊繃的狀态。
偷偷活動了一下肩膀,他輕咳一聲,視線落在地圖上,道:“還是……還是謝謝你,不然我也不知道蜀川的隐患已經如此嚴重了。”
陸珩歪頭看了他片刻:“不是白幫你。”
喻長安收拾桌上紙筆的動作一頓:“……那報酬是?”
陸珩單手支着頭,幽綠的眼睛盯着他看:“聽說這次你被派去了蜀川?”
喻長安嗯了一聲,低頭繼續收拾手上的東西:“聖旨應該明天就會送到。”
他其實有些好奇陸珩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轉念一想,神通廣大的鬼王想要打聽點消息,随随便便就能打聽到吧?
“孤和你一起去蜀川。”
“哦。”喻長安把桌面上的東西整理好,擡眼,“那我需要做什麼?”
鬼王跟他一起去,肯定不是跟他去玩的。
“孤的棺材在蜀川。”陸珩說這話語氣随意,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不錯,“你去幫孤挖出來。”
喻長安:“哦,好。”
喻長安:“……等等。”
挖什麼???
————
在之前那位幾木大師的手記裡,草草提過幾句。
鬼的遺骨對他們來說很重要。
離自己的遺骨越近,鬼的魂力就會越穩定。
隻不過……
寝殿裡,喻長安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的床梁思考着。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陸珩的骨灰應該一直放在國師那裡。
國師紫陽。
喻長安沒記錯的話,國師的道号叫天德,平日裡都是以天德道長這樣稱呼他。
天德道長掌管着司星鑒,平時負責籌備宮中的一些祭祀活動。
其實原本謝神祭祖的活動都是歸禮部掌管,但自從這位天德道長被引薦到了齊幽王面前,祭祀的工作就完全落到了道長身上。
就連原本隸屬禮部的司星鑒都被分出去自立門戶了。
喻長安對這位天德道長的印象其實不太好。
如果說自己會和陸珩結陰親是甯光宗的報複,那麼這份報複中天德道長的貢獻真的是功不可沒。
原因無他,皇長子的生辰八字更适合陰婚這個結論就是天德道長參算出來的。
現在仔細一想,就連最開始說鬼王需要一名妻子的消息似乎也同樣是司星鑒放出來的。
這讓喻長安對天德道長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如果不是皇長子在朝堂上得罪了甯光宗,那麼那天晚上被送進極樂殿的就會是一位無辜的平民。
喻長安記得自己看過皇宮發出去的召人告示:尋找符合生辰八字的女子,進宮之後會像向她的家人分發五十兩銀子。
這與買賣人口又有什麼區别呢?
而且……
大齊末年,時局動蕩,各地又大災小難不斷,其實應該是很緊張的一段時間。
可是朝廷的注意力一直不在百姓身上。
昏庸無能的齊幽王自然是罪魁禍首之一,但所謂掌管天地時運的司星鑒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百姓需要朝廷的幫助時,司星鑒給出的解決方案卻是舉辦一場又一場祭祀天地的活動,建造一座又一座供奉神明的廟宇。
大量的金銀錢财沒有去到真正需要它們的人手中。
喻長安尊重所有信仰,但他對這種耽誤人命的狂熱宗教沒有一點好感。
神明博愛,信徒與否,都萬不會傷害無辜的世人。
而這些人不過是打着神明的名号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這些人才是真正渎神的惡棍。
想到這裡,喻長安忍不住又想到了陸珩。
後者叫他去挖棺材的語氣是那樣随意。
既然他的骨灰就在極樂殿裡,那他還想去蜀川找什麼呢?
鬼王的身上一直帶着一種揮之不去的神秘感。
因為專業的緣故,喻長安對大齊的曆史其實頗為了解。
鬼王自稱孤,舉手投足間總是透着一種久居高位的矜貴,而且……
哪怕他總是兇巴巴的,嘴裡也說不出幾句不帶刺的話,但字裡行間還是隐隐帶着一點藏不住的文雅。
他生前應該地位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