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和暖,春風如醉,萬物染上一抹綠色,期盼已久的春天悄無聲息的來了。
都城,宣安王二公子與姜寶公主大婚,舉城同慶。浩浩蕩蕩的迎親儀仗足足排出幾裡地,從皇宮到公主府,一路擠滿了瞧熱鬧的百姓。雖然有禁衛軍在路兩邊擋住,但大家興頭不減,畢竟這種場面難得一見。玉樹臨風的新郎官一襲紅袍跨在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上,更顯風流倜傥。一頂十六擡的火紅大花轎緊随其後,四周垂下的珍珠加金線編織的璎珞随風擺動,華麗奪目。衆人邊看邊交頭接耳的議論着這段“天賜良緣”,又有幾人看出新郎挂着笑的眼底藏着不合時宜的冷漠。
很快,迎親隊伍到達公主府,在宮中派來的喜娘的指引下,兩位新人在衆人注目中完成了所有禮儀。揭過喜帕、喝過合卺酒,姜寶羞答答的拉住歐陽闵剛要一訴衷腸,被突如其來叩門聲打斷。祥慶隔着門回話說有北邊的貴客到。歐陽闵目光一閃,起身要走。姜寶雖然不情不願,也知道今天是大日子,自然會有不少達官貴人道賀,隻能囑咐他早早回來。
出來後院,祥慶四周看了看,才在歐陽闵身側小聲道:“沒公子的吩咐小的不敢讓他們過去正廳,先安排他們在後廳奉茶等候。”
歐陽闵嗯了一聲,滿意的點點頭。到了後廳外側廊,他停步不前,問道:“來的是何人?”
祥慶答道:“有三位,一位女主子帶着一個丫鬟,還有一個年輕男子,瞧樣子像是位主子爺。不過公子之前沒提過,所以小人認不出。”
“哦?年輕男人?”歐陽闵有些意外,不覺皺眉沉思一回,才邁步進了後廳。果然,一男一女坐在那兒,丫鬟侍立在側。
胡玉一早瞧見歐陽闵的身影,起身輕施一禮,“妾身恭賀歐陽二公子新婚大喜。”
歐陽闵立刻露出淡淡的笑容,謙恭的抱拳回禮道:“胡夫人客氣,請落座說話。來人,上茶。”
胡玉笑了笑,等歐陽闵落座,坐下道:“此次妾身回鄉省親,走在半路才聽說二公子将要大婚,這不,連禮物都沒好好準備。隻帶來這個,還請二公子不要見怪。”說着,把手邊桌上的一隻匣子輕輕往前一推。旁邊侍立的丫鬟會意,拿起匣子捧在手心兒裡走去遞到歐陽闵面前。他也不伸手接,隻看了一眼,就擺擺手,祥慶趕忙接過去。
“夫人遠路而來,有這份心意,在下已經很是感激了,”歐陽闵唇邊扯出似有若無的笑意,眼光卻飄向一直端坐的穆赫非,故意提高音量問道:“王爺信上說此次夫人是回鄉探親,請在下代為照應着些。那不知這位是?”
“哦,他是……”胡玉話沒說完,被攔了過去。
“在下穆赫非,”穆赫非仍舊坐在原處,略一拱手道:“玄夏國太醫。”
歐陽闵眼神一冷,别有深意笑道:“原來是穆太醫,幸會。我聽着穆太醫的名字仿佛有些耳熟,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穆赫非冷着臉,一扯嘴角:“歐陽二公子神通廣大,自然聽過。不過在下人微官卑,比不得兄長的名字如雷貫耳。”
“穆太醫說笑了,”歐陽闵呵呵笑了兩聲,才繼續道:“有一國太後為長姊、一國大将軍做長兄,這樣的福氣不是誰都求得來的。”
這番話說的穆赫非心裡不是滋味,冷哼一聲,揶揄道:“說到好福氣,歐陽二公子身為南堯國第一戰神歐陽慕和的兒子,出身何其顯貴?!平日裡定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下如何比得。更何況被公主招為東床快婿,驸馬爺的身份何等榮耀?!說不定公主一個高興,替驸馬爺在朝堂上求個一官半職,又豈是我一名小小太醫望得到的。”
話音落處,歐陽闵眼神越來越陰沉,隻是唇邊仍舊挂着一絲冰冷的笑。一旁的祥慶悶着頭,臉已經黑透。氣氛瞬間尴尬起來,胡玉好奇的眼光在兩人臉上一掃,起身接話道:“今日賓客盈門,來道賀之人肯定很多,我們不便久留。妾身就此告辭,等改日二公子與公主清閑了,咱們再聚不遲。”
歐陽闵敷衍一笑,颔首道:“多謝胡夫人體諒,那不虛留二位,改日再設宴向夫人賠罪。一會兒我安排人送二位回客棧休息,若有任何需要隻管吩咐他們去做便是。”說着,扭頭對祥慶道:“你去,照顧好胡夫人和穆太醫,若有差池,唯你試問。”
“小的不敢,公子放心。”祥慶回過話,沉着臉恭恭敬敬的向胡玉和穆赫非行過禮,帶二人出去。
一直在後廳外守候的管家見客人走了,忙不疊的進去請歐陽闵趕快去正廳,那裡一屋子南堯國的顯貴們正等着新郎官敬酒呢。歐陽闵仿佛沒聽到,一雙眼瞧着穆赫非消失在遠處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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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喧鬧的大街上,兩個人行色匆匆的往胡玉落腳的客棧走去。眼見客棧的招牌近在眼前,景玥實在忍不住,拉住香鸾頓住腳步,問道:“你說胡夫人想見我?你可以直接跟管家說啊,為什麼要偷偷溜出來?”她怕的不是歐陽闵責怪,而是自己不聽話會給啞叔造成不良後果,現在啞叔的身份不能曝光,還得靠着歐陽闵保護。
香鸾回頭瞪過一眼,冷笑道:“才多久沒見,我說你該不會傻了?!不偷溜,難道走大門?你以為歐陽闵會讓你大模大樣的走出府?你可别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日子?不就是他成親的日子麼。景玥暗暗一歎,苦笑道:“我當然知道。不過這樣偷跑出來,那些丫鬟會受責罰不說,他可能還會遷怒啞叔,我不想……”
“你不想見穆赫非?”香鸾一句紮心。
景玥愣了下,心底又酸又疼,咬唇低頭不語。
香鸾眉頭一皺,反手拉起景玥走進客棧。來到一處僻靜的後院,胡玉一行人剛巧回來,幾人在院子裡碰了面。見到朝思暮想的人,穆赫非忘情的幾步奔上前一把抓住景玥的手,熱切道:“玥兒我等了你整天,為什麼不來找我?我等的多着急你知道嗎?”
景玥不敢直視他深情的雙眼,使勁抽回手,退後一步道:“别這樣,我……”話開了頭,卻根本說不下去。
“景姑娘,好久不見,”胡玉早把二人的情景瞧在眼裡,笑着走去拉住景玥的手,親熱道:“從你離開玄夏國,我真挺想念你的。那時你住在靈王府,我就喜歡和你說話。我好容易回鄉一趟,一路上盼着能見你一面最好,可不今天就見着了。你别急着走,陪我用過午飯,咱們好好說說話。”
有人刻意活絡氣氛,自然不再尴尬。景玥雖然不想應酬胡玉,總好過應付穆赫非。兩個女人手拉着手走進屋子,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穆赫非站在院中。他左思右想也不懂,剛見面還對自己熱情似火的人,不過兩天工夫,竟然連看自己的眼神都躲躲閃閃,難道是因為胡玉在嗎?想着,他擡腳也要進屋,被香鸾橫臂攔住。
“穆太醫,請留步。”香鸾語氣還算恭敬。
穆赫非納悶道:“你幹嘛?”
香鸾瞧着屋門方向,直白道:“你想見景玥,夫人已經幫你把人弄出來了,你見也見了,其他事就算了。萬一過火了,小心不好收場。”
“你這話什麼意思?”穆赫非不解道:“我跟玥兒的事我已經向胡夫人講明,我們兩情相悅,有什麼不好收場的。”
香鸾哼的一笑,把穆赫非從頭到腳看過一遍,陰陽怪氣的問道:“那你想不想聽聽我剛剛在歐陽闵的府上打聽到什麼?”說着,故意停頓了下,才接着道:“我聽那些下人說歐陽闵待景玥很是體貼周到,吃穿用度跟主子一樣,這不,前兩天突然間連稱呼都改了。說要稱呼景玥‘玥夫人’呢。聽服侍景玥的丫鬟說,那天晚上他們已經……”
“别說了!”穆赫非一語斷喝,又怒又痛的低吼道:“他們怎麼樣了我不管,我隻要玥兒回到我身邊。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請你收回去,今後也不要在我跟玥兒面前提起。你最好記住!”說着狠狠瞪了香鸾一眼,甩袖而去。
看着他盛怒的背影,香鸾不喜不怒,半晌,幽幽歎了口氣,擡腳走進屋子。
屋子裡,胡玉見香鸾獨自一人進來,故意探頭往門外瞧了瞧,問道:“怎麼隻你一個?穆太醫呢?”
景玥現在最怕聽到穆赫非的名字,心裡總是一顫一顫的,可又忍不住不去想他。眼光也不由自主的往門口搜索。
香鸾眉頭一皺,一步站在景玥眼前,刻意擋住她的目光道:“穆太醫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他說讓夫人跟景姑娘一起用飯,他就不坐陪了。”
胡玉掃了眼面色赫然的景玥,笑歎道:“景姑娘别見怪,穆太醫這一路可都是心心念念想着你的。當初從皇城出發的時候,他突然找到我說要一路同行我還詫異的很。後來聽了你們的故事,才不得不感歎,他真的對你用情至深。你可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啊。”
景玥懊悔不疊,但大錯已經鑄成,自己又能怎樣。心思翻轉之際,卻不知怎麼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另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忙問道:“胡夫人,玥兒有一事不明,還請夫人實言相告。”見胡玉點頭,她才繼續道:“時至今日,玥兒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在大将軍府的那些事,夫人是不是早已知曉?”
胡玉了然一笑,點頭道:“自然。雖然我不知道姑娘這麼做的原因,想來必定有我不能了解的内情。現在想來,肯定是你心裡放不下穆赫非;而穆赫章呢,他跟曲曦也是曆經風雨的有情人。如今兩廂團聚,也算皆大歡喜吧。所以當時王爺、王妃跟妾身不揭穿姑娘調換身份一事,也是想着能成全你們兩對有情人。”
聽她這麼說,景玥心裡一驚,追問道:“曲曦的事,夫人也知道?”
胡玉又笑着點點頭,“曲曦和穆赫章的事、曲家的事,我從王爺口中聽到些大概而已,至于深情底理、細枝末節的事,王爺不曾提過,我自然也不能問的。說起來不過都是些陳年往事,即便曲曦是罪臣之後,但在姑娘你的幫助下,她現在有了‘康晴樂’這個身份,也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