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趕快走吧,”店小二居然還不住嘴,火上加油道:“擺個譜倒挺像模像樣的,也不瞧瞧這一身上下鄉裡鄉氣……啊?!”忽的一聲刺耳的尖叫。隻見小二臉上多了一個紅彤彤的五指印。他捂着臉愣了下,張口喊道:“誰?誰打我?!”
祥慶扯了下嘴角,看着景玥道:“不要聽瘋狗亂吠,姑娘請。”
“你别走!”小二明白過來,一把扯住祥慶的袖子,“你、你敢動手打人?!打了人你還想走?!”
祥慶轉眼一睨,眼底閃過一股殺氣,沉聲道:“松手。”
“我就不松,除非你也讓我打一巴掌,否則别想走!”小二一副大義凜然,糾纏不放。
“不松手你不要後悔!”
“就不松!”
一場風暴一觸即發。景玥了解祥慶的底細,生怕鬧出人命,剛想開口打圓場。誰知那小二動作更快,揚手奔着祥慶的臉上打去。祥慶隻稍稍往後撤了下身子,躲閃過去。那小二見此情景更是火大,使勁抓住祥慶的袖子,另隻手不停揮舞着非得扇到他臉上不可。從剛剛兩人開始吵架,周圍便漸漸有人旁觀熱鬧。這一下動了手,圍上來的人立刻多了一堆。景玥着急的正想着該如何勸架,就覺有人在自己肩頭一拍,下意識回頭望過去,見到一雙陌生的眼睛,不等她反應過來,背心被硬物一點,喉嚨裡立時一緊,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意識到情況不妙,想跑已經來不及了,腰間被雙手一帶,身影一下子隐沒在嘈雜的人群裡。等祥慶發現人不見,才醒悟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可為時已晚。他一掌打飛了胡攪蠻纏的小二,跳入人群尋找景玥。直找了整整一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硬着頭皮去禀報歐陽闵。誰知人還未回府,權衡一回,騎上快馬直奔皇宮。
宮門外,一輛馬車正徐徐前行。祥慶認準是姜寶公主的車隊,立刻迎上前。領隊的人認出他是歐陽闵的貼身侍從,隻打了個招呼便讓他過去。
“公子?公子!”祥慶騎馬到了車旁,略帶焦急的低低喊了兩聲。
車子沒停,歐陽闵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什麼事?”
祥慶不好叫停馬車,又不好當着姜寶和衆随從的面說景玥丢了,為難道:“小人……有事回禀,是急事。請公子暫歇一下。”
車簾一動,歐陽闵伸手挑起一角兒,露出側臉拿眼風掃了祥慶一下,冷冷道:“有話就說,磨叽什麼?!”
祥慶擰着眉頭,把聲音壓了再壓,悶聲道:“小人一時大意,那個……人不見了……”
聽了這支支吾吾的回答,歐陽闵剛想張口斥責,忽的醒悟過來,神色一變,立刻揚聲叫“停車”。不等車子停穩便跳下車,祥慶立刻翻身下馬,湊到跟前把茶館發生的事叙述一遍。歐陽闵面色漸漸陰沉下來,喃喃一句道:“他們是怕了你,才等到茶館動手,不然……”
祥慶不敢吱聲,低頭等候吩咐。
歐陽闵思索一回,道:“傳話給子容子青,找到藏人的地方就回來,我另有吩咐。”
祥慶答了聲是,策馬飛奔而去。
随着馬蹄聲響起,姜寶公主挑起車簾探出頭看了看,語氣不耐又帶着隐忍道:“闵,什麼事啊?”
歐陽闵眉頭微蹙,回身一拱手道:“父王有要事找我商議,請公主自行回府吧。”說完,也不管車上的人有沒有異議,扯過侍從手裡的缰繩,翻身上馬。
“哎,你要去哪兒?”姜寶公主着急的探出半個身子,帶着怨氣猜忌道:“你真的是去找王爺麼?”
歐陽闵一扯嘴角,似笑非笑的回道:“有了君上的話公主還擔心什麼,還是趕快回府好好準備婚禮之事。”說着,雙腿一夾馬肚子,馬兒嘶鳴一聲,往城外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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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景玥被劫上一輛馬車,蒙上雙眼又堵上了嘴,一路搖搖晃晃不知往哪裡去。約莫一頓飯工夫,車子終于停下。她被一個人架着胳膊,踉踉跄跄的轉了許多道彎,在一處散發着淡淡墨香的地方站住腳。那人摘去她眼上和嘴裡的布條,揚手把她往前一推,轉身就走。她晃了幾晃才站穩腳步,仰頭望去,眼前竟然是一間書庫。
“景姑娘見諒,老夫失禮了。”随着一聲笑,高義從書架的陰影處踱步出來。
景玥大吃一驚,“高太傅?怎麼是你?!”
高義點點頭,面色溫和,“是我。今天用這樣的方法請姑娘來說話,實在是情非得已。眼下也隻有這樣,才能不被幹擾的好好和你談談。”
景玥不明白他的用意,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高義卻長長歎了口氣,皺眉道:“你大概聽說了,湛兒已經向君上請旨,要再入朝為官。其實多年前他決定離開朝堂的時候,我雖然怪他不知輕重,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大好前程。但從為人父的私心,我卻贊同他的做法。要知道從政豈是那麼容易的事,長伴君側,表面風光無限,背後卻是明争暗鬥、暗潮洶湧啊。稍一不慎,自己身家性命難保,更甚于連累整個家族。哎……”一番話語重心長,一聲長歎似乎道不盡心中郁悶。
景玥聽懂了話面的意思,卻不明白背後的含義,索性閉口不言。
高義看了她幾眼,來回踱了幾步,繼續道:“那天在宴席之上見了你一面,我就感到姑娘你是個明事理的人。湛兒肯與你深交,也說明你的本性不差。那……有些話我不妨直說了。關于景家的事……我很抱歉,那幾個奴才蠢笨,上了别人的當,竟然做了幫兇,一把火燒了景家大宅。”
景玥一瞬的驚奇,腦中記起那天莫旗所說的話,想了想,問道:“不知大人所說‘上當’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派去曆城的人不是為了調查景家麼?”
話音落處,高義竟然點了點頭,道出一個令人震驚的理由:“沒錯,我派去的那些人,其中一個想必你已經見過了,他叫‘莫旗’。他領命去曆城調查,然而我叫他調查的并非你們景家,而是那些在調查你們景家的人。”
這話一時把景玥弄糊塗了,仔細琢磨下,才恍然道:“大人是說到景家行兇的那些人和要把莫旗他們滅口的人并不是你派去的執行秘密任務的人?”
“湛兒當真待你如知己啊……”高義喃喃一句。
景玥怕他有所誤會,不得不解釋一句:“高公子是心存仁義之人,不忍見我們一家人含冤。”
高義苦笑了下,擺擺手道:“這些事你既然清楚了,那麼我也直言不諱了。很早之前我便收到消息,南堯國朝堂上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暗地裡與玄夏國勾結,做一些動搖國本的罪惡勾當。我正是順着那條線索才追到曆城,找上你們景家……”
“等、等等,”景玥聽了一半忙出言阻攔道:“與玄夏國勾結?朝堂上的事關我們景家什麼事?我們隻是普通商人。”
“沒錯,”高義肯定道:“景家是本分商人,不過景大鵬、也就是你爹,卻做了一件本分商人不該做的事。這件事足以令你們一家難逃厄運。”
景玥心裡一抖,顫聲道:“是……是因為爹救了我跟啞叔……”
高義緩緩點了下頭,“你祖父曲迎山是玄夏國前朝禦史大夫,他得罪的人可是當今稱霸天下的帝王。雖說夏宣帝可能是想斬草除根才會不遠千裡派殺手殺掉所有知情人,可事實并不是如此簡單。你、或者跟着你的那個仆人身上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景姑娘,聽聞你和你妹妹都已經遠嫁到玄夏國,可你為什麼孤身一人回來南堯,我不得而知。但我猜想,其中定有因由,你不妨細想,是否跟這次的事有所關聯呢?”
話音落處,景玥心中納罕,既驚訝于高義對自己的事幾乎了如指掌,也奇怪他仿佛還不知道啞叔的真實身份。不過倒是話中一句“定有因由”提醒了她,猛然想起那晚宣帝表示要自己留下做他的女人被自己拒絕,該不會這才是他起了殺心的原因?難道當時他已經知道自己是曲家後人?那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景美人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一個個問題冒出來,但眼下都無法解答。
見她沉思,高義并未追問,而是繼續他的話道:“還有件事你應該會感興趣,就是那次去刺殺你的殺手。如果你聽到他的來處,可能會幫你想通一些事。那個人不是我手下的人、或者說他根本不是南堯國的人,其實……他是玄夏國文軒館的人。”
這回景玥徹底愣住,目光一片茫然。
高義皺着眉頭想了一回,才開口道:“文軒館、九靈閣、雪狐幫,是現今天下鼎鼎有名的三大神秘劍客組織,呵,或者簡單說就是殺手窩。不過能驅使這三個組織的可不是等閑之輩咯,雖然我不知道文軒館背後主人是誰,可他們竟然派人來殺你一個弱女子,豈非小題大做?正是這樣,才讓我看清楚,文軒館在替誰辦事、執行的是誰的命令。說起來,這還要多謝景姑娘你啊。”
景玥聽不懂什麼幫啊館的,卻想明白一件事,忙急急問道:“那殺我爹娘的人會不會是……”
“正是!”高義斬釘截鐵的給了答案,不等景玥再追問,擺手攔住她又解答道:“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去景家的不是一撥人,而是兩撥人,是文軒館和九靈閣的人。而莫旗遇上的正是九靈閣的人。”
景玥一時錯愕,“大人怎麼如此肯定?”
高義從袖子裡摸出一個小布包遞到景玥跟前,道:“你打開看看,”等她打開布包,才繼續道:“我後來派出尋找莫旗的那些人,他們在曆城調查時找到的東西。這枚細小的銀針,是九靈閣一種特制暗器,是從那些死者屍體上找到的。即便屍身經過火燒和泥土的腐敗,這銀針還保存在他們體内。景家三十一口,包括你爹娘都死在這一針插入心髒的暗器之下。”
爹娘……景玥手捏着那兩根兩寸長的銀針不住顫抖,想起家人慘死,心痛到無以複加。半晌,才平靜下情緒,略帶哽咽的開口道:“大人說的……我不知道,可為什麼當初石伯父會說屍體上有刀傷?景家不是三十三……不對,啞叔沒事,那應該是三十二口人死了,怎麼……怎麼會又少一個?!”
聽了這話,高義驚訝于景玥心思之細膩,饒是滿心悲痛的時候,仍舊一下抓住自己話中的重點,不覺帶着些許贊賞的目光點點頭道:“姑娘見事果然細緻入微,是又少了一個,再加上你說的‘刀傷’,正是這兩點讓我斷定文軒館的人去過,而且一定是在九靈閣的人到達之前去過景家。”說着,略停了下,才接着道:“先說刀傷,那些屍首确實有幾個脖頸處有緻命傷,深可入骨,像是被極薄的利刃所傷。據我所知,九靈閣裡并沒有使用利刃的如此高手。至于少的那兩個人,就大有深意了。大火當晚,官府從景家大宅的廢墟裡發現的屍體隻有三十一具,但是官府上報的公文裡卻明明白白寫着三十三人,你有沒有想過是為什麼?"不等景玥回答,他皺眉歎道:"不過還要從你遇刺說起。如果不是那個殺手出手殺你沒成功又受了重傷,我的人不會發現他的行蹤,沒發現他就不會跟蹤到另外三個人。我原本推測從火場不翼而飛的那兩個人正是他們處心積慮要找的人,所以把人帶走了。可他們四人在南堯逗留了半年之久,應該不會把人一直帶在身邊。而後來他們暴露行蹤之後,很快一起返回玄夏國,根本沒帶其他人離開。這說明什麼?”一句自問,高義順了口氣,自解道:“說明他們沒找到那個人,或者已經把他殺了。如果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人,那麼少的那個人現在在哪兒?如果他們已經把人殺了,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的把屍體藏起來?這一切的一切,不知道景姑娘你想通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