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愣住,舉着半根胡蘿蔔茫然的看過來。
“不敢承認?!”高穎輕蔑一笑,“也對,誰不知道他跟姜寶公主的事,虧你有膽子,敢跟南堯國主的義妹作對。”
景玥醒過味兒來,忙澄清道:“高小姐這話玥兒擔不起。玥兒自知跟歐陽二公子身份有别,一直緊守本分,從未有過逾越之舉。”
“從未?!”高穎笑了兩聲,揶揄道:“那你們同住一間營帳三日,不知道算不算逾矩?你說要是姜寶公主知道了?會給你解釋的機會嗎?”景玥一時語塞,心裡後悔哪怕去跟祥慶住下人的地方也不該授人口實。見她神色尴尬,高穎卻開心起來,繼續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國主已經有意下旨讓他們兩人在明年燈節之前完婚?國主和王後很疼愛姜寶公主,到時候說不準讓歐陽闵直接頂替他爹坐上宣安王的位子,或者幹脆把三十萬大軍交到他手上。啊,這麼一來,你說歐陽慕合心裡會作何感想呢?會不會被自己的親兒子氣死,哈哈哈……”
笑聲中帶着幸災樂禍,景玥卻聽得驚詫不已,想了一回,試探着問道:“高小姐世家出身,自然比玥兒一介民女懂得多。你說……老王爺尚且在世,宣安王的位子,應該沒有頂替的規矩吧?而且我聽說,老王爺的兵權是先王親授的,許他一世為南堯國統兵護國,不太可能……”
“你不信我的話?”高穎冷冰冰一問。
景玥當然不信,嘴裡卻道:“高小姐言重了,玥兒見識淺薄,不過随口問問而已。”
高穎一扯嘴角,“你不止見識淺薄,還有眼無珠,認賊作……好人!”
聽她越說越離譜,景玥忍不住沉下臉,“高小姐若這麼說話,恕我不能奉陪了。”說罷轉身要走。
高穎一步攔在前面,哼道:“你怎麼跟那蠢女人一個樣子?!若非看在我大哥面子上,而你的身世又這麼可憐,我才懶得管你死活。我的話你最好記清楚,從今往後離宣安王府的人遠點兒,不然到時候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說完把手裡的草根往地上一扔,轉身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側身揚手指着籠子裡的棕熊道:“你猜一隻猛獸會甘心被關起來當做别人的賞玩之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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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擺放籠子的地方,景玥腦子裡始終飄蕩着高穎最後那句話,她總覺得她是意有所指。猛獸?究竟誰是那隻猛獸?話裡的别人又是指誰?正想着,高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玥兒?你一個人?穎兒呢?”
景玥這才回神兒,擡眼一瞧,歐陽闵跟高湛并肩而行,看方向似乎是要去歐陽慕合的大帳,忙回道:“哦,高小姐說累了先回去休息,高兄不必擔心。”
高湛欲言又止,眼光不經意掃過身邊的人。景玥順着望過去,就見歐陽闵沉着臉,眼神冷的仿佛玄冰。三人寂然而立片刻,歐陽闵忽的伸手一把拉過景玥到跟前,兩隻手無比輕柔的幫她整理了下微微散開的披風。高湛微一蹙眉,邊往前邁步邊道:“闵兄,去晚了打擾世伯休息不好,咱們走吧。”歐陽闵挑眉一笑,繞過傻楞在原地的景玥跟上去。
一晚上太多的突發狀況讓景玥難以适從,吹了半晌冷風才清醒過來,她感到歐陽闵對自己的“關懷”表現的過于刻意,好像是特意表演給高湛看。究其原因,一時半刻又想不明白。翻來覆去一整夜,直至黎明時分才迷迷瞪瞪睡着。正做着美夢,就覺有隻手在自己身上又推又按,勉強睜眼看去,床邊空蕩蕩的并沒有人,枕邊卻塞着張字條。邊猜想着該不會是香鸾來找自己有事邊展開紙條一看,立刻被字條上的留言吓醒大半,定了片刻神,她趕忙套好外衣,輕手輕腳的溜出帳子。
出來營寨西南角,清晨濃重的霧氣把林子裝扮的仙境一般。無心欣賞,悄悄的四下張望,正走着,忽的一隻手在肩頭一拍,後背有人低聲道:“玥兒,是我。”
“高兄?”景玥回過頭,見高湛裹在一件霧白色披風裡,混在晨霧間倒不顯眼。
高湛微微一笑,四下看過一回,才道:“一大早叫你出來,吓着你了吧。”
景玥确實怕被歐陽闵發現,更好奇高湛所為的目的,直白道:“高兄有什麼話一定要來這裡說?”一時想到昨晚高穎的言語,忙又問道:“該不會你們兄妹都認為我跟歐陽二公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系?”
“自然不是,”高湛立刻否定道:“你的為人我清楚。你别見怪,我代穎兒向你道歉,她心直口快的,藏不住話。”
景玥卻聽出别樣意思,好奇道:“那你是特意來跟我道歉的?”
高湛輕聲一歎,點頭道:“此事說來話長,我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容不得我再拖拉下去。玥兒,我是真心實意請求你的原諒。”
景玥一頭霧水,“高兄言重了,就算高小姐真的說過什麼我也不會介意,你不用這樣……”
“并非為了此事,”高湛出言打斷,神色鄭重道:“玥兒,你答應我别激動……我想跟你說的,是景家的事。”
話音落處,景玥心中騰地一跳,她萬萬沒想到高湛居然會主動跟自己提起這件事。以往兩人的交談中隻有安慰之語,從未如此正式的觸及景家的事。這一驚之下,她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凝眉而立。高湛見她神色疑惑,又歎了回氣,才開口道:“玥兒,其實我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你找了朋友在調查我跟景家滅門案之間的聯系。我也知道你跟蹤林江去了玄夏國新城的客棧,聽到他們的對話。我還知道,你一直以來接近我是想從我身上找到有關景家案子的線索。”話至此,景玥不由得有些害怕,她卻沒有動,而是靜靜的站着聽高湛繼續道:“我說請你原諒,是因為,我知道景家上下确實死于非命,而且我也查到兇手的線索。我一直向你隐瞞真相,一方面是我的私心;另一方面,卻是因為景家命案的背後,恐怕牽扯着更大的陰謀。在沒有最後證實之前,我不想也不敢妄下斷言。直至那天你進了宣安王府,我才不得不跟你坦言這些,玥兒,我怕你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傷害,那樣對你不公平。”
景玥完全被這一番話震住,勉強壓住狂跳的心口,腦子裡亂糟糟的想着:高湛難道是想大義滅親揭發親生父親?“更大的陰謀”又是誰的陰謀?難道宣帝滅了曲家和景家還嫌不夠,還有誰是他的眼中釘?
“玥兒,玥兒?!”高湛擔心道:“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你很難接受,請你相信,我是真心想幫助你。說句誅心之論,憑你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跟兇手對抗,既然老天讓你活下來,你就應該好好活着。景家的人已經死了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不想你為了報仇再讓自己身臨險境。如果可以,玥兒,放棄追查吧。帶着啞叔,找一處甯靜的山村,平平安安過完下半輩子。我相信這也是你爹娘最想看到的結局。”
景玥越聽越心驚,擡眼一瞬不瞬的盯住高湛,一字一句的問道:“兇、手、是、誰?”
高湛微微一怔,垂下眼沒回答。
“你說你知道,為什麼不肯說?”景玥語氣笃定道:“你知道我去調查過,那你想知道我查到的結果麼?如果我說出兇手的名字,你會不會也殺我滅口?”
高湛眼中一瞬的疑惑,“玥兒,你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什麼叫‘也殺你滅口’?!”
話已至此,景玥覺得沒有再瞞下去的必要,沉了口氣,緩緩道:“你要維護他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那個人是你親爹。”
“什麼?!”高湛足足愣了半刻,才凝眉冷笑幾聲,不可置信道:“玥兒你說兇手是我爹?!呵,這種無稽之談你聽誰說的?!”不等景玥解釋,高湛臉色刷的一變,陰沉沉道:“是歐陽闵……”
景玥不好承認,平靜的回望過去。
高湛深深運了幾口氣,強壓下滿腔怒火,一把扯過景玥的手腕。吓得她馬上要抽回手,聽他沉聲道:“别動。你剛剛不是問我兇手是誰麼?現在我就告訴你真正的兇手是誰……”邊說着,邊拿手指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
景玥從未有過這種感受,那簡單的幾個筆畫,仿佛鋒利的刀刃劃在心口,讓人痛不欲生。可她不敢相信,緊緊握緊拳頭,攥住手心裡的字,顫抖着聲音問道:“我……我憑什麼信你?!”
“那你又憑什麼信他?!”高湛一語道破玄機。
瞬間,景玥腦中一片混沌。相信高湛的話?還是相信歐陽闵?她忽然想起昨晚香鸾的話,自己的對手不是普通人,即便到了最後,被玩弄在股掌之間的人也隻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