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回到房間,景玥腦子裡仍舊一片空白,隻記得觸到自己耳朵的指尖是溫熱的,當墜子挂上耳垂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像被刺了一下,一絲異樣的情緒飄過。她用力甩甩頭,甩開那種讓自己躁動不安的感覺。現在,她不想深究這些更不能去想,眼前最最重要的,是查探高湛與景家的事有多少關聯和他爹高太傅與宣帝是否串謀滅門景家。
囫囵睡過一夜,景玥心事重重自然沒有休息好,想着這一夜回到舒适的床上卻還不如昨天在書房榻子上睡得好。思及此,又想到昨晚耳墜的事,臉紅了紅,心底一陣沒意思。梳洗完畢用過早飯,祥慶一溜小跑着趕來,眉開眼笑道:“姑娘心願得償了。趕快跟我走吧。”
景玥聽得沒頭沒腦,問道:“什麼事?這麼高興。”
“自然是好事,”祥慶催促道:“姑娘快着吧,人都安頓好了,就等你去了。”
景玥想了想,恍然道:“是啞叔回來了?!”
祥慶點點頭,伸手在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景玥二話不說,擡腳往後院奔去。讓她意外的是,啞叔并沒住在闵府的後院内,而是在闵府後牆之外,隔了一條街的那座廢棄的獨院。
景玥沖進院子,驚喜的發現啞叔正坐在院子裡的一張小凳子上玩手裡的草根,忙柔聲喚道:“啞叔?!你回來了,玥兒來看你了。”說着跑過去。
啞叔的手微微一顫,卻一反常态的動也不動,安安靜靜坐在凳子上,隻擡眼瞟了景玥一眼,仍舊低頭擺弄草根。
景玥雖然納悶,卻還沒從重逢的喜悅中恢複過來,見他不理睬自己,以為他在鬧脾氣,索性蹲在他面前,開心笑道:“啞叔?怎麼不理我啊?是不是怪我這麼久不去看你?都是玥兒不好,當初我們說好的對不對,可是這幾天我一直在忙着......不過好在現在有空了,能經常陪着你了,高不高興?”
啞叔頭也不擡,聲也不出,當景玥是團空氣一般。
景玥察覺出異樣,扭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的祥慶,又回頭上下打量啞叔一回。見他穿着整齊,之前的傷口已經愈合,整個人很清爽幹淨,不像受過虐待的樣子。沉默一回,她又開口道:“你在别院住的舒服嗎?吃的好不好?田嫂有沒有帶你在院子裡走動走動鍛煉一下身體?夏天快過了,我正想着給你做兩身秋衣,你喜歡什麼樣的?不如我畫幾副圖樣讓你選啊?”
話音未落,啞叔噌一下從凳子上跳開,跑進不遠的屋子,把門一關躲了進去。景玥愣了下,立刻起身追過去,拍着緊閉的門闆喊道:“啞叔、啞叔?!你怎麼了?開門啊,我是玥兒,你的玥兒啊。開門、開開門啊。”
“哎喲,是姑娘來了?!”田嫂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拉住景玥不住拍門的手道:“姑娘、姑娘别拍了,小心手疼。我做個早飯的工夫,你就來了,還以為得等到晌午呢。來,你先過來這邊坐着,讓我跟你說說他最近的事兒。來吧。”說着,也不管景玥同不同意,拉着她到旁邊一間小屋坐下,邊拉着她的手邊道:“姑娘千萬别着急,他這樣不是一日兩日了。自從我們搬到别院去住,起初他還不樂意,滿院子瘋跑找你。後來我吓唬他,隻要聽話才能再見你,這不慢慢兒的也就習慣了。要我說還是之前姑娘太慣着他,什麼都順着他才弄得脾氣大。現在好了,他一個人也不鬧騰了,随便給他個東西能擺弄大半天,也不纏着人。你看他剛才躲着你,八成是許久不見,害羞了。你别叫他,等他适應了,自己個兒就出來了。”
景玥聽這話卻有些不信,不放心道:“這段日子他身體恢複的好麼?你們在别院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
田嫂頓了下,笑道:“姑娘多慮了,怎麼可能有不順心的地方?!那可是王府公子的府上,伺候的人多,周到着呢,你就放心吧。哦對了,今兒來要不要用過午飯再走?姑娘想吃什麼我去準備。”
景玥無心吃東西,隻想着如何去勸啞叔出來見自己一面。田嫂見她發呆,剛想說話卻被站在房門口的祥慶搶先道:“姑娘不在這兒用午飯,你去忙你的吧。”田嫂聞聲退了出去。祥慶也不進屋,站在門口繼續道:“姑娘,見了人心也安了,咱什麼時候回府?”
景玥想起什麼,扭頭瞪着他道:“闵公子讓你跟着我,是為了催促我的?”
祥慶愣了下,忙擺手道:“當然不是,姑娘誤會了。是公子囑咐,中午要跟你一起用飯,我剛剛忘了說,姑娘大人大量别怪我。”
“一起用飯?”景玥喃喃一句,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尴尬一陣子,忙收拾好心情繼續去勸啞叔。
直勸道用午飯的時辰,啞叔仍舊躲在房裡不出來,景玥說得累了沒力氣再勸,隻得作罷。跟着祥慶回到闵府,小花廳裡,歐陽闵果然備好一桌酒菜在等候。她縱有十二分為難也隻得暫且丢在一邊,硬着頭皮吃完飯。好在席間歐陽闵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寂然無聲飯畢,才準許她離開。得到特赦,她謊說要上街買東□□自出了府門往舊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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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屋院子裡,香鸾正拿着根樹枝揮舞,見景玥來了甩手扔在一邊,略帶責備道:“現在才來?我以為你打算留在闵府享清福了呢。”
景玥無奈一歎,“你别挖苦我了。今早我去看過啞叔,他情緒似乎不大對,躲在屋裡不肯理我。勸了他一上午,我真的很累。”
香鸾眼珠一轉,問道:“你之前不是說他很依賴你麼,才幾天工夫就變了?你要知道,他可是唯一一個在火場見過那些兇手的人,如果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可以說是事半功倍。”
“這個我當然清楚,”景玥皺眉道:“問題是現在他不能說話不能寫字,就算他親眼見到真兇也不可能說出來啊。雖然那天他用樹枝擺出了字,可惜現在他情緒這麼差,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他才肯聽我說話。”
“虧你有這個耐心,”香鸾叱道:“難道還要好好哄他?!當然有話直說了。你把你查到的事講給他聽,他是曲家的人自然了解當年的事,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我敢說他比你想的還透徹。除非他燒壞了腦子!”
景玥為難道:“不是我不想說,而是……算了,我會找機會。希望能像你說的,他能把曾經發生的事講出來。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當年曲家逃難的經過……對了,那晚你說告訴我曲曦的近況,她現在怎樣了?”
香鸾别有深意一笑,答非所問道:“你不提我倒忘了,說起來你跟穆赫章做過一段時間夫妻,那你是惦記他?還是她呢?”
景玥一瞬恍惚,回憶起之前在皇城大将軍府的日子,如果沒有後來那些變故,她甚至覺得當一輩子沉醉在美夢中的大将軍夫人也是不錯的選擇。但隻一瞬間又清醒過來,收斂心神道:“是他也好,是她也好。總之他們兩人今生今世是分不開的一對兒了,你告訴我誰的消息都是一樣的。我隻想弄清楚當初穆赫章是怎麼救出曲曦的?”
香鸾無心鬧下去,認真回道:“曲曦與你是異母姐妹,她比你大六歲,論輩分你得稱呼她一聲‘長姐’。當初曲迎山決定出逃的時候曲曦的母親不願跟随,她的身份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又隻生了個女兒,所以你祖父也沒強求,給了她一些盤纏讓她自行逃命去了。其實,那時候曲曦早跟穆赫章好上了,是穆赫章接了她們母女走的,這樣才逃過一劫。”
“長姐……”景玥想到在這個世上竟然還有一位跟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心裡頓感溫暖,笑道:“若有一日能相見,讓我叫她一聲姐姐該有多好……”
香鸾眼神一暗,直言道:“你認她是姐姐恐怕她不想認你這個妹妹。算了,不說這些沒用的。一會兒咱們去趟紫林書院。”
“紫林書院?!”景玥驚訝道:“去那兒幹嘛?”
香鸾嘲弄道:“你不是這麼沒記性吧,忘了那晚咱們定的計劃了?!說好從高湛下手,還得選個好日子才行?”
“你真的決定留下來幫我?”景玥把心裡的疑慮說出來,“一樁陳年舊案,而且景家又是南堯國人,靈王究竟為什麼要幫我?”
香鸾沒有馬上回答,盯了景玥半晌,才認真道:“王爺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知道。你也清楚王爺幫你并無所圖,即便翻了曲家的案子對他有什麼好處?自然是沒有的。如果你現在變卦,可以,我立刻啟程回玄夏國。但你别忘了,你的對手都是些什麼人,除了王爺誰還有能力幫你?那位歐陽二公子真的可靠?你對他又了解多少?總之一句話,有了王爺的幫助,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根本不需要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