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決心探查高湛以來,景玥的心安定不少,和香鸾一明一暗,每有機會便跟高湛外出賞景或者喝茶談天。幾天下來,除了更加确定他“看上去”為人真誠坦率之外竟然别無所獲,倒是在闵府的生活讓她頭疼不已。歐陽闵似乎故意一般,每天都要跟她一起用上一頓飯,不論早午晚。有時候有事耽擱了回府的時辰,他甚至叫她來陪着一起吃宵夜。再加上啞叔的情緒絲毫沒有好轉的迹象,總是對她避而不見。一番折騰下來,讓她心力交瘁。
入秋的第一場小雨終于到來,舊屋的屋子裡,景玥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出神。香鸾倒是悠哉惬意,躺在床上擺弄着手中的香包,“喂,好幾天了,你有什麼發現沒有?”
景玥愣了下,搖搖頭道:“沒有。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高兄神色坦蕩,不像那種陰險小人。我提到他父親高太傅的時候,他言語中也未有避諱,反而告訴我很多有關他父親為官處世的事。聽上去,高太傅好像更想一個迂腐的書呆子,怎麼可能是做下滅門慘案的兇手……”
香鸾誇張的冷笑幾聲,坐起身子道:“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坦蕩君子?幾句話你就看透了他?也不知道是他厲害還是你高招。不過依我看,高湛是聰明人,就算他知道什麼也不可能讓你問出來。目前為止有一點可以肯定,從我在暗中的觀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确實對你沒有惡意。”
“你能看出來?”景玥忍不住有些懷疑。
香鸾白了她一眼道:“憑我多年的經驗,這有何難。看來你去偷聽那晚,應該是高湛派林江去找玄夏國來的聯絡人回來,想給你這個好朋友一個交代。不過宣帝派來的人不是等閑之輩,不可能束手就擒,當你面承認殺人滅口的龌蹉事。”
景玥點頭附和道:“這麼說高湛和高太傅的關系應該不大好。你查到什麼沒有,關于他們父子的事?”
香鸾嗯了一聲,起身邊溜達着邊講道:“從最早到紫林書院我便刻意打聽了一下。高氏父子的關系确實不大融洽,高太傅教子很嚴,高湛是高家獨子自然被管教的更加嚴謹。父子倆常常鬧矛盾,起初同朝為官的時候在朝堂上争吵也是有的,後來不知道從哪兒來了個青樓歌姬把高湛迷住了。父子倆徹底鬧翻,高湛辭了官。隻因紫林書院高家先祖有份建立,他不回高家總不能沒銀子吃飯,就到了書院做教書先生。依我看,事情應該是宣帝跟高太傅勾結算計了景家,高湛發現了這個秘密,當他遇到你的時候又起了憐憫之心,所以想把真相告訴你替他父親贖罪。”
景玥總覺得一切過于巧合,可又找不出破綻,細細想了一回,問道:“如果他真的有心贖罪,為什麼不親口告訴我?”
香鸾并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覺得呢?他為什麼這麼做?”
“也許……”景玥自解道:“他讓林江找那個人來是想讓我知道他父親不過是别人利用的一顆棋子。可他不知道,這樣的結局對我早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香鸾眉頭一動,“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景玥幽幽一歎,“我說的不對嗎。真兇是誰早就是擺在台面上的事實,現在隻不過多了高太傅這樣一個幫兇而已。與其說報仇,我更想問他個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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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秋雨已住,晚霞滿天。景玥刻意跟香鸾一起吃過晚飯才獨自一人溜溜達達返回闵府,走在街上,沐浴在橘色的落霞中,呼吸着雨後清新的空氣,看着在街邊追逐嬉戲的小孩子,可愛的笑語聲讓她的心也輕松起來。
“景姑娘!景姑娘?!”一個急切的叫聲打破了這份美好。祥慶一溜小跑着沖到跟前,氣喘籲籲道:“太好了,在這兒遇到姑娘,我還想着到哪兒找人去呢。趕緊跟我走吧,宴席說話結束了,去遲了讓貴客等着不好。”說着揚手一指身後不遠處,一頂二人小轎停在街邊。
宴會?貴客?!不等再問,轎子已經擡到近前,在祥慶的催促下上了轎,一路飛奔起來。一盞茶工夫,轎子停下,景玥挑簾下轎一看,眼前一座高大的府門,匾額上書“宣安王府”。她哪裡敢進去,扯住祥慶問道:“你等等,剛剛你說宴席……是在王府?誰宴客?你家公子嗎?”
祥慶擺擺手笑道:“是王府宴客,我家老王爺來曆城了,這不官員和鄉紳們都想拜見一下以表心意,特意安排了這個宴席。哦,公子讓我告訴姑娘一聲,石郡守一家人也到了。得了,咱趕緊着吧。”
一聽到石彪、君雅夫婦也在,景玥有一絲驚喜,一來好朋友許久未見很是想念,二來,石彪去都城辦差想必會見過高太傅,她需要從他口中打探些消息。一時進了王府,到處是守衛的身影,丫鬟小厮捧着一隻隻盛滿珍馐美味的木盤匆匆而過,往宴客廳的方向走去。而祥慶并沒有帶路往那個方向去,而是去了君雅之前住的院子。到院門處,祥慶說還要複命轉身走了。
景玥擡步進去,見石彪攬着君雅的肩頭,夫婦倆正你侬我侬的輕輕耳語,沒發現有人進來。等了片刻,看他們纏綿的要命,景玥低笑了下,揚聲道:“啃啃……甜甜蜜蜜膩死人了哦。”
話音落處,夫婦倆一愣,同時扭頭看過來,立刻紅着臉分開。石彪不好意思的傻笑着,君雅甩開他的手,往前迎了兩步,嗔道:“玥兒你真是的,這麼久都不來看我,你要是再不來我隻能派人去綁你來了。”
景玥一笑,看着君雅挺着巨大的肚子,好奇道:“我怕影響你們夫妻團聚嘛。才幾月不見肚子這麼大了?是不是快生了?”
“再有十來日就到日子了,”君雅輕輕撫着圓鼓鼓的肚皮,滿眼幸福的笑意。
石彪上前摟住愛妻,伸手在她肚子上撫了撫,擡眼看向景玥問道:“我剛回城不久,沒來得及去探望你。看你氣色還好我們也放心了,剛剛雅雅還跟我說一直想去看你,可爹娘擔心她的身子。”
“知道了,”景玥笑道:“保胎要緊。我還等着看你們可愛的小寶寶呢。”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三人在院子裡落座,邊喝茶邊開心的聊起天。正高興時,忽然咚咚兩下叩門聲,祥慶走進來,給三人行過禮,對着景玥道:“姑娘,公子有請。”景玥無奈,隻得跟去。
院子裡,石彪驚訝的問君雅道:“歐陽二公子請玥兒做什麼?聽語氣,似乎他們挺熟?”
君雅聳聳肩道:“我沒告訴你嗎?玥兒搬去我表哥府上住了一段時日,自然熟悉啊。”
“什麼?!”石彪瞪着眼問道:“玥兒她……搬去歐陽二公子府上?還、還住了一段日子了?!”
君雅認真的點點頭,“是啊,這有什麼奇怪的。我不是早跟你說過玥兒一個人孤零零住在外面很危險,住在表哥那兒有個照應,是好事啊。不過她住舊屋那兒爹娘就攔着不讓我去,說地方簡陋不方便;等她搬到表哥家,誰想到爹娘還是不同意,我一個人在府裡快悶死了。”
石彪不由得一皺眉,卻沒再說什麼,岔開話題道:“好。你啊,太好動,一刻閑不得。别忘了是要當娘的人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安胎,等孩子生下來想去哪兒都成。來,說了這麼半天,累不累?我扶你進去休息會兒。”
君雅嗯了一聲,嬌羞的靠進石彪的胸膛,甜甜道:“那你以後不許一出門這麼長時間,不然我可帶着寶寶回娘家,不理你了。”
石彪笑笑,寵愛的親了君雅額頭一下,摟着她進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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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燭火通明,本來明亮的月色反倒黯然無光。祥慶在前引路,帶着景玥來到花園深處的一間小院。院門處不是普通的守衛在,而是一列挎刀的兵士把手,各個一副嚴陣以待的神情。景玥的腳步下意識一頓,祥慶察覺出她的異樣,忙安慰道:“姑娘别怕,這是議事的地方,守衛自然嚴些。”話音未落,一名兵士走過來,朗聲道:“這位是景姑娘吧,我家主子有請。”說着,原地一個利落的轉身,自顧自走了。景玥忙小跑兩步跟上。讓她意外的是,這間小院從門口看不大,裡面卻别有洞天,半人多高的灌木叢層層疊疊、其中夾雜着一簇簇鮮豔的花兒。石子漫路,彎彎曲曲、幽幽長長。走了一陣,一道假山猛然出現在眼前,突兀的隔出兩片天地。假山後,一幢精緻的二層閣樓,三開木門,四面軒窗。
“姑娘請自己進去,末将告退。”兵士略一颔首,又是利落的轉身就走,快的讓景玥連開口問的機會都沒有。她撇撇嘴,抱怨道:“不是吧,這麼快。”
“是你太慢!”冷冰冰的聲音,是歐陽闵。
景玥扭頭看去,果然見歐陽闵一身華服站在閣樓門外,手上打着一把扇子悠哉哉的扇着風。要說世家子弟确實風度不凡,隻是不知道什麼緣故,她對他總看不順眼。冷下臉邊行禮邊道:“不知公子叫玥兒來有什麼事?”
歐陽闵卻答非所問,“今天沒去府後面逛逛?”
景玥心知肚明他問的是自己有沒有去看啞叔,隻搖搖頭沒說話。
歐陽闵又問道:“又去舊屋看那個從玄夏國來的朋友了?”
景玥點點頭,繼續沉默。
歐陽闵一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你不覺得去的太頻繁了麼。聽祥慶說你連府後都少去了,那是什麼朋友?對你有如此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