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下去,景玥看了看杯中酒,又放在鼻尖兒下嗅了嗅,卻沒敢喝。倒不是覺得稀罕,而是她記得景大鵬還說過,這酒後勁極大,因為是冰山融水所制,性最陰寒,進入腹中後會吸取五髒之氣暖它,不像一般的酒,熱熱的發散得快。
“怎麼不喝?”歐陽闵以為她舍不得喝,便舉杯和她輕輕碰了下杯,笑道:“這酒放熱了就失了風味。我先幹為敬,來。”話音落處,仰頭一飲而盡。
景玥無法再拒絕,咬咬牙也一口幹掉。頓時,一股冰涼感從喉嚨滑到胃裡,冷冷的很不舒服。她自小體寒,從來不吃寒涼之物,這回算是破了戒。歐陽闵滿意的笑了笑,竟然又執壺斟酒。如此三巡,景玥直覺胃裡像擱着一摞冰坨似的難受。眼看他還要動手倒酒,她忙眼疾手快撤開杯子,認真道:“二公子,已經三杯了。民女量淺,不能陪二公子盡興,還望恕罪。”
歐陽闵拿着酒壺的手一頓,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哼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從第一次見,你就慣和我作對。是我之前說的不夠清楚?!這是我歐陽闵的府邸,不是宣安王府。這裡沒什麼二公子,隻有我歐陽闵!你改不了口?為什麼?想提醒我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王府的二公子所以得幫你伸冤查案,是不是?!呵,不想陪我喝酒是嗎,你自己答應的事都做不到,還想讓我幫你?”
聽他藏着怒氣的控訴,景玥莫名其妙,覺得他今晚高興的奇怪,生氣的也奇怪。但不論多怪,隻能忍着。低眉順眼道:“二……闵公子不要動氣,是民女、哦不,是玥兒不好,一時口快忘了答應過二……是闵公子改稱呼的事,并沒有别的意思。玥兒不是不想相陪飲酒,隻不過……我身體不好,大夫囑托不得進食過多的寒性食物。既然公子雅興,不如換了其他的酒,玥兒可以喝的。”
一個平日就不失溫柔的女人刻意裝出的楚楚可憐,更加打動人心。歐陽闵稍稍一走神兒,察覺出自己的态度過于激動,忙清了清嗓子,冷着臉道:“算了,既沒興緻,不喝也罷。酒你可以不喝,話卻不能不說。我有些事想問你,你最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别再忘了你答應我的條件。”
景玥淡淡一笑,“自然,玥兒還等着公子帶回好消息,不會違約的。”
歐陽闵面無表情的又喝過兩杯,才開口道:“聽說你還有個妹妹,如今在玄夏國,可有此事?”
景玥略一遲疑,點頭道:“是。我妹妹景美人幾年前遠嫁到那邊,是我跟大哥送的親。從那之後,她沒回過家。所謂出嫁從夫,爹娘隻心裡惦記,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安心了,沒打算再見。即便這回的事,我從一開始也不想讓美人知道,甯願讓她以為家人平安,有個牽挂惦念,一生匆匆而過,不過如此。”
一番話盡,歐陽闵一扯嘴角,意味不明道:“情是真,話卻假。你是不是打算這樣三分真七分假的糊弄下去,直到利用完我的那天?”話音落處,不等景玥解釋,他一揮手道:“把東西拿過來,你們都退下。”
幾個丫鬟應聲退出去,唯獨小魚走到桌前,從懷裡抽出一封信箋遞到歐陽闵眼前。歐陽闵也不接,看向景玥。她會意,伸手接過打開,拿眼一掃上面的内容,立時激靈一下,頭發根兒都豎了起來。
歐陽闵微微一笑,欣賞着她不安的臉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幾日我用心查訪,可是奇怪得很,為何我查到的東西卻與你說的……總有對不上的地方?你凡事不肯直言又有話藏三分,既信不過我,何必托我?我一心幫你,倒幫出不是。實話告訴你,我今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擺布欺騙,如果你在我這兒有别的打算,趁早收起那份心思,不然吃虧的是你。”
景玥擱下信箋,腦子裡飛快的轉着念頭:歐陽闵用五天時間就查到美人在玄夏國的身份和自己去跟穆赫非成親的事,但想來他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得那樣清楚,至少自己冒充康來妹子那段信上并未提到。也許他還不知曉自己當大将軍夫人那一段,果真如此,還是能瞞下來就瞞下來的好。想好對策,她運了回氣,起身退開一步,蹲身在歐陽闵身側,鄭重道:“玥兒并非信不過公子,事關重大,我是不想給美人帶來任何麻煩。既然公子什麼都知道了,我不會再有任何隐瞞。妹妹她确實進了玄夏國皇宮做了皇妃,從她進宮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再回南堯,也不可能回來。如今她有孕在身,恐怕更不想再跟景家有任何瓜葛。我當年去玄夏國也是為了成親,可惜我沒有妹妹那樣好的福氣,為人所騙,未來夫君另覓佳人。我孤身一人回來實是不得已……”
“行了,”歐陽闵揮手打斷道:“除了這些,你就沒别的事要說?”
景玥想了想,回道:“還有……我并非景家的親生女兒,我是爹當年去玄夏國經商途中救來的孤女,啞叔是我的家仆。爹曾在家中地契裡藏了一份書信,上面寫道我本名叫……曲玥,我的祖父正是玄夏國前朝禦史大夫曲迎山。不過這些隻是信上所寫的,時間久遠,我爹人又不在了,所以未經證實。除了這些事,玥兒再無隐瞞,請公子明鑒。”
歐陽闵凝眉沉思片刻,點點頭道:“這樣說,事情就有些頭緒了。也許你的猜測是對的,景大鵬不會無緣無故變賣家産。他着急出售那些店鋪又有意搬遷,怕是在躲什麼……我收到些消息,是關于玄夏國的,不過目前為止還未證實,等再過幾日有了确切消息再告訴你吧。”
一聽這話,景玥一陣欣喜,立刻追問道:“公子查到了是不是?!真的有人想害我爹,是玄夏國的人?!”
“時辰不早了,有話明日再說不遲。”歐陽闵也不理會蹲在身邊的景玥,起身拂拂衣袖往廳外走去,邊走邊對一直站在屋内等候的小魚道:“今日熱得很,去準備一下,我要沐浴。”
小魚臉頰一紅,點頭答應。廳内空了下來,景玥才站起身,幽幽歎口氣,想道:香鸾的主意确實不錯,歐陽闵的身份不是虛名,看來景家的不幸終有一日會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