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科重重吸了一口煙,說:“你說,無論是第幾次,你都會死在我的手裡的。”
吸完這一口,董科就沒有再吸了,這樣的尼古丁足夠能緩解他手部的疼痛,他就那樣盯着猩紅的煙頭,一點點喪失了生機:“第八次的時候,你知道我怕你,所以你用這句話的方式給我催眠,這樣,如果第八次我沒有死去,那麼第九次,我就會帶着對你更深的恐懼出現,然後在你的心理暗示下被你殺死。”
這話确實很像他能說出來的。
如果董科沒有撒謊的話。
江晏沒什麼情緒的盯着董科,扣着扳機的手指沒有一瞬松懈下來。
“你這個人,”
董科忍不住感歎:“太謹慎了,可惜啊,這次想明白了,我就不怕了,你的催眠對我來說沒有用了。”
手裡煙的亮光一點點熄滅,董科把它扔在地上,任由它消耗完最後一點兒光亮,才擡起頭,重新看向江晏:“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要和你說這些嗎?”
“因為你想拖延時間。”
江晏幾乎算得上是極為冷漠的開口:“抽了煙,傷口不痛了,就能動手了。”
董科點點頭,沒有否認:“那你明知道我的想法,為什麼還要讓我說這些。”
江晏極為客觀的評估道:“你殺不死我。”
“……”
一瞬間,董科甚至恍惚自己回到了軍隊,面前的人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
但是在看到江晏的那雙眼睛後,他就意識到,面前的人說的是實話。
可是他這個人就是愛較真。
如果這次他注定要死在江晏的手裡,注定這場任務要失敗。
那為什麼不趁着這個機會,好好和江晏打一場呢?
起碼死的時候,他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董科低低一笑,彎腰撿起地上沾血的電`擊`槍:“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比一場吧。”
“以生死做賭注。”
話落,他絲毫沒有猶豫的舉槍瞄準了江晏,在扣下扳機的一瞬間,餘光找到一處兩短牆相夾的角落裡,迅速向着那個方向躲去。
蓄着巨大電流的子彈迅速打向昏暗中的那抹身影,然而,在即将打中的瞬間,江晏再次消失在原地。
董科笑容加深,連接着腦機口的空間跳躍器在一瞬間發揮作用。
幾乎是瞬間,董科也消失在這一方小角落裡。
江晏之所以選中這裡作為最佳擊殺地點,除了這裡七拐八彎之外,就是這裡的大部分窗戶都被人用木闆釘死。
如果說一樓月光還能從破敗的大門和窗口照進來,那麼二樓三樓就是完全黑暗的存在。
伸手不見五指,如果不清楚裡面的布局,迷路是分分鐘的事情。
此刻,原本藏匿在一樓角落裡的人消失不見。
江晏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閃身進入二樓。
“……”
董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探索着三樓,他必須在江晏找到他之前,迅速摸清裡面的布局,然後在最佳角落準備伏擊。
隻是這裡太黑了。
他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不過好在外面的槍聲在不斷替他打着掩護。
但是沒有窗戶,他光聽槍聲根本無法确定外面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又往前走了一步,摸到了一堵牆。
董科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但是下一秒,他的腳就踩在了一個不知道放在這裡多久的塑料袋上。
發出悉遂的聲響。
幾乎是一瞬間,警報聲便在大腦深處瘋狂響起。
沒有任何猶豫,董科幾乎是在瞬間按下空間跳躍器。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從遠處射來的子彈穩穩打入他的大腿。
在董科消失的下一秒,江晏就出現在了這裡。
和别處不同,這裡存着淡淡的血腥氣。
幾乎是瞬間,他就意識到董科想要做什麼。
但是,帶着這樣的血腥氣,真的能完成嗎?
同樣,董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裡是破舊的廢棄工廠,灰塵味道占據主體,一旦出現其他味道,就如同鶴立雞群一般明顯。
更别說現在他的大腿中彈,更是讓味道濃郁幾分。
董科低頭看着自己大腿處的傷口,伸手輕輕一按,就有血不斷湧出來。
靜了靜,董科費力蹲下身,抓起地上不算厚的灰塵,将其重重按在傷口處,來回幾次,厚重的塵土終于将傷口全部覆蓋。
血腥氣也被這些灰塵遮擋了一部分。
董科還在三樓,他沒有選擇進入二樓,對于他來說,二樓并不是一個很好的伏擊地點,畢竟上下失守。
但是三樓,總歸是能讓他心裡稍微有點兒譜。
董科做好這一切後,繼續開始摸索,同時豎着耳朵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确保自己不會被發現的同時能夠快速摸清這裡的布局。
江晏是不會給他太多時間的。
以江晏的能力,就是每個地方挨個排除,也能很快排除到他這裡。
所以短時間内摸清三樓的全部布局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他現在的目的,就是摸清最能利好他的小片地方。
但是依舊很難。
因為下一秒,一把冰冷的手槍就抵在了他的後腦勺處。
同一時間,外面的槍聲停了下來。
“灰塵并不能壓住血腥氣。”
董科的動作猛然一停。
下一秒,一隻手便将連接着空間跳躍器的腦機口扯下來,扔在地上。
他徹底沒了退路。
沒想到這麼快就會被江晏找到,董科第一次無奈的聳了聳肩,說:“我還以為,這一次,勝利之神會站在我這一邊。”
江晏拿走他手中的電`擊`槍,說:“如果你沒有浪費時間把那些灰塵擦在你的傷口處的話。”
“是啊,可是我的如果已經用完了。”
董科坦然一笑:“不過死在你手裡,一點兒也不虧,隻是,介意在動手之前,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們在網上發布的那些視頻,我看過,而且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真的很奇怪,為什麼會有人相信這些?”
“……”
江晏說:“知道何不食肉糜嗎?說的就是我們這些人。”
這句話很新鮮。
但是不難理解其中的意思。
隻是,董科依舊無法理解。
但是他沒有再開口,而是守信用的閉上眼,說:“我準備好了。”
江晏定定看着他,下一秒,放在扳機上的手指按下。
“砰——”
他的世界徹底歸于平靜。
一切,都結束了。
确認地上的人徹底沒了鼻息之後,江晏給張行發去消息: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很快,對面就撥來一個視頻通訊。
江晏接起來。
屏幕裡,能看見張行正專心朝外走去,偶爾會朝着鏡頭看一眼:“你在哪兒?董科處理了嗎?”
“出門右轉,旁邊的廢棄工廠三樓,幫我擡人。”
“來了。”
下一秒,樓道裡就傳來跑步聲,很快,一束燈光從樓梯口出現,搖搖晃晃後朝着這裡跑來。
緊接着,便是張行高大的身形。
張行舉着燈将他細細打量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胸口處衣服處殘留的血迹上,即将要出口的話在腦門被槍抵住的瞬間咽了回去。
江晏就那樣無聲舉槍看着他。
大有一種,你敢開口,我就敢一槍崩了你的勇氣。
害羞。
張行扯唇一笑,到口的擔憂又咽了回去,轉為不痛不癢的報告,:“行,不說,我來把人給拖回去。”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到底還算是得體的董科背在背上,一步步朝着樓下走。
聯盟的精銳小隊已經被他們挨個綁起來按照江晏的指示帶進了地下室。
一樓的燈被打開。
張行把背上的人放在地上,看着董科平靜的面容,一時忍不住感歎道:“也算是聯盟轟動一時的人物,就這麼沒了。”
雖然早就有了猜想,但李松嶽還是忍不住有些吃驚。
他把早就準備好的裹屍袋拿出來,說:“現在放進去嗎?”
江晏點頭:“動作輕點兒。”
“我明白。”
雖然立場不一樣,但是到底是個将軍,值得尊敬。
不過,李松嶽還是有些不解:“為什麼不讓他站在我這邊呢?感覺還是很可惜。”
“他是一名軍人。”
江晏沒有再多說,而是扭頭對張行道:“把裡面會計算機的人都喊出來,給江百川發信,談判。”
“談判?談判什麼?”
被喊上來的一個年輕男生好奇道:“讓他們把日出區給我們,還是把什麼地方給我們?”
李松嶽失笑,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想什麼呢?”
男生又可憐兮兮的看向江晏。
江晏:“談判,讓江百川撤銷對我的通緝。同意,我們就把這些人還回去。”
男生下意識道:“如果他不同意呢?”
“……”
李松嶽好心道:“他不會不同意的,這件事瞞不住,如果讓别人知道他為了抓江晏要犧牲掉這支精銳隊伍,會出大問題的。”
江百川之所以現在還是理事長,是因為他的立場是站在一等公民的立場上的。
好巧不巧,因為他們的權利交替,現在軍隊的絕大部分人基本都是一等公民。
一旦他犧牲掉這支精銳隊伍,相當于公然犧牲一等公民的利益。
政治上的背叛下場,隻怕是不會好。
在這群年輕人的幫助下,那封談判信很快就送到了江百川的智腦前。
整個中央大樓一片燈火通明。
但是和往常的自在輕松不同,這一晚,所有人都戰戰兢兢。
尤其是當每個人的智腦前都收到了來自未知屬地的一封談判信。
消息是不可能瞞住的。
但在事發的第一時間,江百川還是下令封鎖了消息。
辦公室裡。
燕良思坐在沙發上,聽着一旁一群議員的滔滔不絕的議論聲。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後的江百川的身上。
江百川臉色分外的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不安。
董科死了。
精銳隊伍被俘。
江晏完成又一次對聯盟的打臉。
巴掌聲簡直震耳欲聾。
“…江晏果然心狠手辣!董科這樣的人他竟然都下得去手!他就不愧疚嗎?!都是從軍隊裡出來的人……”
“…這還奇怪?他當時出任務的時候可是能抛下隊友獨活的人……”
“……”
燕良思回過神來,側頭沉了沉聲音:“理事長讓大家過來,是商量對策的,不是讓你們在這裡批評别人的。”
這話一出,辦公室裡陡然安靜下來。
商量對策,這種情況能商量出什麼對策?
隻能同意啊,難不成還要再把聯盟的臉遞到江晏手邊讓他扇?
沒人敢說話了。
燕良思捏了捏眉心,起身在所有人投去的熱切目光下,道:“理事長,我覺得,我們應該答應江晏的要求,現在聯盟已經損失了一員大将,精銳隊伍是聯盟一手培養起來的,我們不能抛棄他們。”
半晌,江百川的目光才從屏幕上移開,意味不明:“你是說,聯盟擁有這麼多的先進武器、這麼多的士兵,都打不下來他們那些人嗎?”
“能打,但是我們不能打。”
燕良思說:“我們的士兵現在在他們的手裡,我們不能拿士兵的性命做賭注,況且,他的要求也不過分。”
“不過分?”江百川看他。
“除了他和那群人一起,和聯盟對着幹,我不覺得他做錯了什麼。”燕良思的目光不躲不閃:“理事長,我以為,我們都清楚這件事。”
江百川冷笑一聲:“所以你想說,是我做錯了嗎?”
燕良思:“沒有。”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待在這裡的一分一秒都像是煎熬。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百川終于再次出聲:“無窮,給他回信,同意他的要求,同時,撤銷聯盟對江晏的通緝。”
“他們同意了!”
等了快半個小時後,他們終于收到了來自聯盟的回信。
一群玩計算機的年輕人發出歡呼聲,正當有人準備把消息轉告給江晏的時候,就看見江晏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
緊跟上前的,是張行。
繞過地下空曠的大廳,江晏轉身進了旁邊狹小的辦公間,走到桌前替自己倒了杯水,頭也不回道:“什麼事?”
“沒什麼事。”
張行從背後抱住江晏,聲音裡是藏不住的笑意:“你看那些人,多激動,這可是聯盟第一次對着他們低頭,你給我們開了個好頭啊。”
“……”
江晏放下杯子,握着張行的胳膊,轉身面向他。
進來的時候隻開了一盞小夜燈,昏黃的燈模糊了張行的面容,卻沒有模糊他那雙格外亮的眼睛。
眼裡暗含的蠢蠢欲動讓暧昧的空氣如自來水一般自然。
江晏擡手勾住他的脖子,壓着他朝自己靠近。
鼻息交換間,他說:“接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