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坐在副駕的董科猛然睜開眼。
窗外是無數亮起的霓虹燈光和城市亮光,視線掃過直升機内裡的每一處,最後落在旁邊正在喝水的年輕士兵上。
年輕士兵被他陡然一看,有些緊張的把水放下來,擦了擦嘴,道:“隊長?有什麼事嗎?”
“……”
董科收回目光:“沒事,開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于剛才會被江晏殺死已經有所預料,這次醒來後他格外的平靜。
唯一的詫異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會再回來。
畢竟已經是第八次了。
如果這個次數是按照使用次數來算的,倒也算合理。
董科拿起手邊的水擰開,喝了一口。
而且,和之前幾次醒來不同,這一次,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預感。
如果這一次再死去,那可能就是真正死去了。
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所以他必須仔細回想上一次發生的所有事情。
比如,為什麼江晏會突然去找他?
是早有打算還是……
包括兩人的對話裡,江晏完全是根據他的反應猜出他的進化方向的。
可是,如果江晏是裝的呢?
“隊長,他們的定位顯示在水衡廢舊工廠區……”
彷如NPC一般的對話并沒有吸引董科的半分注意力。
董科眉眼不動,目光定定落在手中的水瓶上。
江晏是什麼人,那是一個極緻聰明的人。
在軍隊裡,他一直沒有和江晏合作過,但是關于江晏的傳說,他也聽過不少,甚至幾次耀眼的戰績都讓他忍不住誇贊這個年輕人的膽識與魄力。
這樣一個人,真的會把内心所想說出來嗎?
不會。
絕對不會。
身為一個優秀的士兵,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讓别人看出來自己在想什麼。
所以,上一次對話中的推測,都是江晏演給他看的。
也就是說,江晏一開始就知道他的進化方向。
不對,
江晏不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他的進化方向的。
董科突然發現上一次對手中,他遺漏的一個點。
那就是。
江晏明明是沖着殺他來的,為什麼在悄無聲息的進了他的房間後,不直接殺了他呢?
他相信江晏有這個能力。
但是江晏并沒有,甚至表現出一種類似貓捉老鼠的、完全不符合他行為方式的心動。
可是,
如果江晏早在來之前,就對他的進化方向有了猜測的話,那這一切似乎有順理成章了。
因為江晏對他的進化方向有了猜測,所以在進了他的房間裡才沒有第一時間動作,而是等待着,等待他發現自己,利用他可能已經死在他手中一次的猜測,大膽賭他會因為某種恐懼或者猜忌而逃離。
而他對着江晏射出的那一槍、跳窗離開的動作。
就徹底證實了江晏的猜測。
在最後的對話裡,江晏無非隻是想從他的細微表情裡來對這個猜測蓋章定論。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那上一次交鋒,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
就是江晏的平A騙了他的大招。
還真是……
董科被氣笑了,也沒有任何掩飾的笑出聲。
真他媽聰明。
“……”
專心報備情況的年輕士兵被他突如其來的笑聲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
想清楚前因後果的董科陡然覺得世界一片清明,先前的恐懼、震驚全都消失不見,他心情極為愉快,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你說,是我厲害,還是江晏厲害?”
年輕士兵觑着他的神色,誠實道:“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
董科說:“他在軍隊的時候,我就一直很想找機會和他切磋切磋,我想知道,軍隊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能把我拍死在沙灘上的年輕人到底有多厲害,可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甚至連合作的機會都沒有。
隻是會在年底的聚會上,彼此碰杯,彼時,江晏留給他的印象還是一個聽起來很厲害但是很冷漠的年輕人。
沒想到這次交手,就讓他摔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
年輕士兵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麼,猶豫半晌,隻好道:“這次可以交手了。”
董科笑了:“是啊。”
這次是可以的,隻是,他還有一個更深的疑惑沒有得到答案。
江晏為什麼會對他的進化方向産生這樣的猜測?
唯一的變故是什麼?
前六次交手,江晏也是在最後兩次才對他的進化方向有了猜測的。
隻有第七次,他意識到江晏的兩個進化方向格外棘手後,主動選擇了取消這次行動再做打算。
之前他一直覺得,以江晏的能力,提前在廢棄工廠準備是非常正常的。
因為如果是自己,在知道IP被攻破的一瞬間,也會提前做出準備。
可如果再大膽一點兒猜,江晏早就知道他們這次會行動了呢?
江晏背靠的是那些人。
先前中央大樓的消息雖然被封鎖了,但是從江百川安上機械臂開始,他就意識到這群人當中可能有很強的黑客。
所以他們才能重傷無數人從中央大樓裡跑出去。
而這群黑客,可能早就黑進了無窮的系統裡,得到了他們要在今晚抓捕江晏的行動任務。
但是他們卻沒有等到自己。
于是江晏覺得奇怪,決定主動出擊。
這樣看的話,似乎很合理,但依然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江晏為什麼會對他的進化方向有猜測?
董科從胸前的口袋裡抽了一支煙叼在嘴裡,煙草的味道讓他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幾分。
對了!
既然那群人裡有黑客的話,那肯定是他們黑進了江百川的監控裡,聽見了自己和江百川的對話。
所以對他的進化方向産生懷疑。
因為有些僞裝,隻有同類才能看破。
這樣解釋的話,那一切就都通了。
董科咬着煙頭,無聲笑了下。
這還真是一環扣一環。
他們自以為仰仗無窮就能無所不能。
可實際呢?
江晏他們隻要不露面,無窮就查不到關于他們的任何信息。
反而是他們卻被江晏他們給調查了個底朝天。
最近發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
聯盟如今正在面臨什麼,他也清楚。
他不喜這種公平言論,不喜原本平靜的聯盟被搞成一團糟,但是他确實生出了一股好奇。
好奇,江晏這個年輕人,究竟能帶着這樣的東西走多遠呢?
電子屏上的紅點一點點朝着目的地移動。
在再次經過城區郊區交界線的時候,董科出聲:“在這裡停下。”
沒有人會質疑他的命令。
一隊列的直升機盤懸着停在地上,很快,帶領的一隊精銳士兵便從直升機上下來。
按照董科的命令,步行前往目的地。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再一次出現在廢舊工廠前的平地上。
-
李松嶽回頭看向江晏,伸手比着董科此刻所在位置的坐标。
江晏點點頭,很快鎖定三樓埋伏在窗戶邊的人,給他發去最佳射擊角度。
“砰砰砰——”
連着幾聲槍聲響起。
靠在窗邊埋伏的人在射出一槍後還沒來得及躲就被董科一槍爆頭,同時,早就靠近廢舊工廠大門的士兵在得到董科的指令後,對準緊閉的門就是幾槍。
子彈将門鎖打壞。
門被人從外部大力踹開,發出嘎吱酸牙的聲音。
刻意被保持的寂靜在一瞬間被打破。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江晏直接閃身至三樓,被董科一槍爆頭的男生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江晏合上男生的眼睛,拿走男生手中的槍,大腦中快速計算着董科此刻可能所在的方向,然後毫不猶豫的起身對準樓下,在和董科對視的一瞬間,扣下扳機。
和之前不同的是,董科沒有等着江晏開槍,而是早就舉槍對準了三樓窗口處,在江晏開槍的瞬間,他也迅速開槍。
江晏并沒有躲閃,在子彈打入他胸口的一瞬間,從三樓一躍而下。
但是董科卻堪堪避開了那枚朝他射來的子彈。
子彈擦着他的臉頰劃出一道血線。
江晏的目光落在董科分外平靜的眼睛上和他臉上的那道傷口。
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并不奇怪董科對自己的第二個進化方向的平靜。
因為早在中央大樓的時候,這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隻是,為什麼在這樣一個他精心算計過的死角處,董科能避開他的子彈,并且像是早有預料一般,對着這裡開槍。
說起來,董科的進化方向一直是個未知數。
他專門讓人查過,但是并沒有從無窮的系統裡查到什麼。
要麼,是董科還沒有發現自己的進化方向。
要麼,就是已經發現了,但是隐瞞着沒有說。
但是現在看來,董科不像是沒有覺察到自己的進化方向是什麼。
江晏輕輕在這裡安放下一個疑惑,轉身朝着另一個廢棄工廠裡面跑去。
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看見董科迅速換了槍,大步朝着他跑來。
換槍?
那個槍有點兒眼熟。
江晏心裡的怪異越發明顯,但是下一秒,他就覺察到身後的腳步聲在突然間消失不見。
像是意識到什麼,江晏猛然擡頭朝他預設好的目的地看去,隻見原本跟在他身後的董科已經從另一條路抵達了廢棄工廠内。
此刻正舉槍對着他。
是電`擊`槍。
幾乎是瞬間,江晏就意識到,董科知道自己的進化方向。
沒有任何猶豫,在董科開槍的一瞬間,他猛然閃身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董科便毫不猶豫的轉身對着身後開槍。
但是槍打空了。
緊接着,手部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低頭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射來的子彈打穿了他的手腕。
手中的電`擊`槍摔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董科緩緩回頭,在工廠更深、更暗的地方看見了那道挺拔熟悉的身影。
片刻後,董科笑了出來:“還真是,騙不過你。”
他在江晏的手裡根本過不了三招,就會被對方識破。
藏匿在暗處的身影微微向前一步,恰好月光從破爛的窗戶中灑進來,落在江晏的臉上,一半明,一半暗。
叫人看不真切。
很快,他的聲音便從昏暗中響起:“你的進化方向是預知?”
他說:“預知我的下一步行動?”
很江晏打交道到現在,董科要是再聽不出來他的這句話是在試探,那他和白活沒什麼區别了。
董科說:“如果我的進化方向是預知,你的這顆子彈,就打不到我這裡。”
他拎起已經沒有知覺的右手。
江晏又向前走了一步:“所以你的進化方向是什麼?”
董科說:“你不如猜一猜?你覺得是什麼?”
那雙漆黑的眼眸徹底暴露在董科的面前。
帶着審視、打量。
片刻後,江晏出聲:“你的進化方向是重生。”
董科從胸前的口袋裡又拿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裡,含糊道:“為什麼?”
但是江晏沒有回答,而是說:“這種進化方向很特殊,應該有次數限制的,這是第幾次?”
董科笑了:“如果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你會回答我的問題嗎?”
沒有絲毫猶豫,江晏說:“不會。”
董科也不意外他的回答,畢竟這個進化方向,是沒有辦法進行驗證的,江晏警惕也是很正常的。
董科又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打火機,點燃煙後重重吸了兩口,用左手把煙拿下來,煙霧模糊了他的面容,他說:“第八次,第九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我被你殺死了八次,第一次,你隊伍裡有能夠操控物體的人,把我們的直升機弄墜毀。第二次,我被三樓的那個人一槍射中。第三次,我被你一槍打穿腹部,失血過多。第四次,我被你帶進這個場子裡殺死,第五次,我先你一步到達這裡,然後被你反殺,第六次,我根據上一次算準了你的行動軌迹,但是我不知道你還有第二個進化方向,又一次被你殺死,第七次,我打算用□□把你電暈抓回去,但是還是失敗了。”
“……”
董科擡眼,問:“你就不好奇第八次發生了什麼嗎?”
江晏:“什麼?”
董科又笑了一下:“第八次,我取消了行動,你感覺不對勁,就去找我,又殺了我一次,這是第九次了。”
“剛才在飛機上,我還在想一個事兒,一直想不明白,但是我現在想明白了。”
“什麼事?”
“你知道你在第八次殺我的時候,對我說了句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