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盤星教的隔天,和紗收到了父親的死訊。
報喪人直接來了東京家裡,說栖川社長突發疾病去世了。
和紗将這個消息告知外祖母時,外祖母短暫悲傷了一會兒,馬上就慶幸起沒把财産全放到父親名下,說要不是這樣,現在又得交一大筆遺産稅。
當年和紗外祖父去世時,栖川家就是砸鍋賣鐵交遺産稅,才保住京都祖宅。
然而祖宅現在沒人住不說,每年還固定支出數目不小的修繕費。
修繕費一直是從賬戶上固定劃撥的,這件事之前也是和紗的父親在經手操辦,等遺産整理好之後大概率會交到和紗手上。
想到錢的事,和紗心裡劃過一絲不安。
就算早早拜托了專業事務所盯着,因為和紗不是實際掌權人,能獲取的财産信息畢竟有限。
對盤星教瘋狂癡迷的父親,究竟能給這個家剩下多少錢呢?
和紗心裡升起一種放榜前的緊張。
她嘴上應承了外祖母幾句,答應準備葬禮和外祖母來東京的事,兩人互道晚安後才挂斷電話。
報喪人正巧這時候回到客廳,站在原地猶猶豫豫地朝她的方向看。
和紗客氣地對他笑笑,問:“幸苦了,還有什麼事嗎?”
這個人說沒有,于是和紗叫幫傭的阿姨把人送出去了。
報喪人的外表很引人注目,是個身材壯實的黑種人男性,自我介紹說是父親喪命那家酒店的服務生。
和紗對這個說法有些存疑。這個人真不太像服務業的從業者、更重要的是,他跟夏油菅田等人一樣,身上散發着濃郁的瘴氣。
一個兩個的,究竟是怎麼了?
栖川和紗頗有些頭疼地想,她得趕快聯系能做法事的寺廟、把賓客名單拟完送出去,最好能在遺容整理前去看看父親的遺體。
對父親去世這件事,和紗倒是沒有那種如遭雷擊的突然感。她早就隐隐約約預見到了。
說得難聽點。信奉邪教的人本身出事概率就要比常人高。
再者,和紗記得她小時候父親就偶爾會劇烈疼痛,情緒激動。後來她才知道,父親患有叫「谵妄」的急性腦綜合症,時不時就會發作。好像這次去世也是綜合症的緣故。
和紗對這個說法倒沒有太懷疑,但從盤星教開始,她隐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坐落在荒郊野外的宗教、莫名纏到身上的使魔、還有喪命的父親……這些元素堆砌起來完全能作為驚悚小說的開篇,也怪不得她多想。
和紗站在電話前發了一會兒呆,突然聽到高跟鞋的聲音有規律地從樓上響起。
以她聽力目前的穿透範圍,應該是樓上的卧室方向?
和紗轉頭去看,果不其然,母親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上。
晚上十點半。
見到母親,栖川和紗的第一反應是确認時間。
自和紗記事起,母親就使用一套雷打不動的作息表,晚上九點半後就把自己關進房間不出來,誰都别想把門叫開。
但此刻,母親不僅出現在了樓梯上,身上也穿戴整齊,一副馬上要出門的架勢。
她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見到和紗時用親熱的語氣叫她的名字,招招手叫她過來。
“和和,年夜飯你是從哪家餐廳訂的呀?”母親問。
在和紗報出某個餐廳的名字後,母親輕快地說:“問一下能不能再加道蒸雪蟹吧,我今年冬天都沒怎麼吃到雪蟹。”
和紗點頭:“我知道了,母親。”
“那就拜托你了。”
母親笑眯眯的,站在樓梯上像摸洋娃娃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有點感慨地說:“哎呀,一不留神和和就變成大姑娘了,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
“母親……”和紗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情打了個措手不及,頭一次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她似乎會錯了意,母親好像真的就是随口那麼一說,不等和紗說什麼,母親就已經收回了手。
“對了和和,我出門一趟。不用等我了,我會晚點回來。”
母親說着,越過和紗走下樓梯,頭也不回地拜拜手:“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母親。”
和紗無言地目送母親走出門。
從背後的角度,她不光看到了母親與往日截然不同的穿衣風格,還看清了母親腳上的那雙高跟鞋,鞋底是明豔的紅色漆皮。
一會兒院子外面亮起車燈,緊接着慢慢遠去,客廳裡又隻剩下氛圍燈帶微弱的光芒。
和紗茫然地站了一會兒,有人問她:
“怎麼不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