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明亮的室内,有一名黑色長發的青年。
他皮膚白皙,眉眼狹長,确實是長了張很有異性緣的臉。身上有些松散地穿着五條袈裟,頭發披着,正帶幾分訝異地看着和紗,完全是一副沒準備好就讓人闖進房間的神色。
被他這樣看着,和紗心頭莫名其妙地有些愧疚。
确實,就這麼跟進來是挺不禮貌。
但馬上她又想,如果不是被關在外面那麼久,她也會規規矩矩等這位教主大人梳妝打扮完再來拜訪的。
……她怎麼平白無故不好意思起來了?
奇怪。
和紗打消了再說點什麼遞個台階的想法,她居高臨下地審視着年輕的教主,繼續以等待回應的姿态站在原地。
這不是和紗第一次見到夏油傑的這張臉。
她事先查過盤星教的背景,官網的證件照上,他也是這麼一副賢良樣子。不直接看向鏡頭,眉眼微垂,嘴角含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像什麼善男信女似的,無怪乎網上那麼多人給他說話,為他站台。
這會兒也是,在和紗的注視下,他垂下頭去,嘴角微微一勾,再擡臉時就換上了關切的表情。
他先不說别的,而是拿了旁邊放着的一件直裰披在和紗身上,才繼續輕聲細語地說:
“真抱歉,因為我們的失誤讓您在外面等了那麼久。一定凍壞了吧?先坐下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他看了菅田真奈美一眼,菅田很快反應過來,倒了杯茶遞過去。
夏油傑親自将茶送到和紗手裡,又紳士體貼地引着她在軟墊上落座。
和紗也想趕快坐下。
剛才夏油傑坐着的時候還不明顯,站起來才發現,他的身高絕對超過了男性平均水平,比栖川和紗高出一大截。她平白在氣勢上輸人一頭。
“……謝謝。”
兩人都落座後,和紗先道了謝。盡管知道對方不是真心,她也得做做表面功夫。
夏油傑眉眼彎彎,對她微笑:“是我們不對在先,栖川小姐請千萬不要客氣。”
有點低級。
和紗想。
虛與委蛇、逢場作戲。兜兜轉轉又拐回她熟悉的賽道上了。
“請您不要自責,臨近新年哪裡都事務繁忙,很抱歉在這個時間上門拜訪、”和紗娴熟地接話,到這裡稍一停頓,非常自然地把話題轉回自己的訴求上:“隻是,家裡也有諸多事務亟待父親處理……請問他現在在哪裡呢?”
初次見面原本該再多寒暄幾句,但和紗實在沒這個心情了。
夏油傑很明顯憋了一肚子壞水,而且這地方的瘴氣實在太重了。
剛才在外面時她就發現了,菅田秘書身上沾染有魔女的氣息,濃度甚至比被魔女操縱的人還要高。
但在進入盤星教總部後,和手機信号一起來的,還有強烈的魔女氣息,在這個夏油傑身上達到了頂峰。
和紗花了點時間才确定,瘴氣的源頭就是夏油傑。
他簡直像人形的魔女一般,光是像這樣呆在同一個房間裡,和紗都感覺渾身不舒服。
如果見到菅田,或許她還會留下來尋找瘴氣的源頭。但在夏油傑出現之後,和紗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管這裡是有魔女在遊蕩、還是發生了其他事情,外面還有那麼多信徒在,這種局面她一個人無法完美應對。
最佳策略是離開後做好準備再來。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問出父親的下落。
從父親迷上盤星教開始,就不怎麼回家了。和紗依次緻電過他以前常住的酒店,最後在盤星教附近的一家找到了入住記錄。
但父親對她避而不見,無論打多少次電話過去都得不到回應。
和紗無奈之下才先約見了夏油傑,想采用迂回戰術。
一般人不會拒絕父女相見的請求,但夏油傑似乎不是個善茬,他說出什麼樣的回答和紗都不會意外。
然而,夏油傑的态度非常坦誠。
在聽完和紗的話後,他反而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奇怪道:“令尊與您說他在這裡嗎?”
“…?”和紗睜大了點眼睛:“父親他……不在嗎?”
那些被派來找父親的人說,和紗的父親對盤星教癡迷到了病态的程度,每天雷打不動地來朝拜,恨不得直接住在這裡。
像今天這種教主開壇布教的重要日子,竟然沒來嗎?
和紗感到了一絲古怪。但她來不及多想,夏油傑就緊接着關懷道:“栖川小姐也不知道栖川先生的情況嗎?”
和紗看過去,夏油傑避開了與她視線相交,垂眼看着地面:“栖川先生确實幫助了我們很多,但他也有一段時間沒出現在教會了。說實話,這回栖川小姐約見,我們都以為是栖川先生要托人轉達退會的意願……”
說到這裡,他像是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再擡頭看向和紗時,臉上滿是情真意切:
“真對不起,沒能幫上你的忙。之後如果有栖川先生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或者,現在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謝謝您的好意,暫時先不必了。”
和紗立即回答,同時悄悄地往後挪了一點,試圖拉開跟夏油傑之間的距離。
栖川和紗讀的是一貫制女校,能從幼兒園一路直升到研究生院的那種。
即使從小在社交場上飽經鍛煉,由于日常缺少機會,她跟異性私下相處的次數仍然低于同齡人的平均水平。
現在她就覺得有點不自在,并說不清究竟是因為夏油傑身上的瘴氣還是因為他的臉。
和紗臉上的微笑面具牢不可破,心裡卻想,坐這麼近幹什麼?
這點距離魔法少女都能數清他有幾根眼睫毛了好嗎?
和紗實在有點呆不下去,再說就算繼續逗留,應該也拿不到她需要的情報。
又客套了兩句後,和紗就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