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能記得。
在她狼狽地開誠布公,承認自己過得不好之後。邱一燃久久沒說話,而她自己卻像是刻意回避,或者說是在強撐中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再有意識時。
她還是靠在那個秋千邊,昏昏欲睡。而邱一燃卻像是剛剛風塵仆仆地趕回來,身上帶着涼的氣息。
那時——
她以為邱一燃會帶她上出租車。
再像之前一樣迫于責任送她到達之後,再毫不留戀地離開她身邊。
但她等了許久,都沒發現邱一燃有任何動作。
模糊中她睜眼。
便看到,邱一燃正彎腰,身上、肩上落滿假的絨絨雪片,像個很脆弱也随時會融掉的雪人。
但是她能看清——
邱一燃在很仔細地給她撚走她身上、臉上和肩上的雪片。
最後是她的睫毛上。
她匆匆閉上眼。
便感覺到邱一燃的手指碰了上來,帶着剛清洗過的、很淡的、蘋果清香。
讓她有些癢,卻一片一片地,替她撚走睫毛上的假雪片。
等所有雪片都被撚走之後,邱一燃還是沒有動靜,甚至坐到一旁,靜靜地等着什麼。
等什麼?
黎無回緩緩睜開眼,便看見邱一燃錘腿的動作停下,怔忪間問她,“醒了?”
于是她終于能想起來。
對現在的邱一燃而言——
她可以替她撚身上的雪花,可以靜靜守在她身邊等她醒來。
但一旦她不醒來,一旦她無法自主行走,那麼邱一燃沒辦法獨立帶她去任何地方。
盡管從前,從一群頹喪絕望的人中精準地找到黎無回,再将喝得爛醉的她背回家喂她吃解酒藥……對邱一燃而言,都是件最簡單不過的事。
-
車開到酒店後,黎無回用力掐緊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維持清醒。
之後在邱一燃沉默的視線中離開。
邱一燃的車還是走得那樣快,似乎對她毫不留情。
等車聲終于在背後消失。
黎無回終于松開自己被掐紅的掌心,她上到自己所在樓層,頭昏腦脹,有一陣意識模糊,再恢複過來時——
她發現自己蹲在套房門口。
沒能進去。
大概是覺得冷,她用大衣從頭到腳都裹住自己,萎靡不振地低着頭。
蹲在角落裡,像朵剛剛長出來的陰郁蘑菇。
“你是在面壁思過嗎?”有道稚氣的聲音傳來。
很熟悉的聲音。
黎無回模糊間擡頭,便看見有個被家長牽着的小孩,正好奇地盯着她。
是那個坐秋千的小孩。
黎無回費力地認出之後,再次低頭,搖搖晃晃地盯自己的鞋尖,
“我為什麼要面壁思過?”
小孩松開家長的手,幾步跑過來,背着手圍着她繞了一圈,最後和她一塊蹲下,面對着牆壁,闆着臉說,
“因為你騙人。明明你才是黎無回。”
黎無回笑了。
她慢悠悠地擡眼,瞥一眼小孩發皺的臉,點了點頭,
“我的确是黎無回。”
小孩不高興了,“騙小孩是要遭報應的。”
黎無回暈頭轉向,笑吟吟地扯了一把小孩下撇的嘴角,
“可是我沒騙你啊。”
小孩困惑地眨了眨眼,似乎對醉鬼說的話很費解。
黎無回眯眼想了想,她反複思考,覺得自己還是沒有騙人。
于是,這個夜晚,她蹲在套房門口,抱着膝蓋,一句一句地重複自己之前說過的話。
——“黎無回來了。”
“她是給黎無回取名字的人,是黎無回這個名字涵蓋意義的全部來源。”
——“如果你見過她,肯定會覺得她是你見過最漂亮的人。”
——“我也的确,每天都會見到她。”
黎無回緊緊盯着錢包夾層中那張皺巴巴的合照,十分合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