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散去,望着閣内一片狼藉,又見影壁中先輩畫像受損,常湛心痛道:“這叫我如何向大哥交代?”
秦佑臻道:“冤有頭債有主,誰放的火誰負責,與你何幹?”
常湛驚駭道:“放火?你是說,有人故意為之?”
秦佑臻撿起窗下水漬中殘餘的半段紙撚,又看了看琉璃瓦燈内豆大的燭火,點頭道:“正是。”
常湛接過紙撚,良久無語。
待到天亮,騰益等匆匆趕來,見小童兒正自收拾殘局,急道:“怎能如此大意?”
小童兒正欲答話,常湛出來道:“與他們無幹。”
騰益還欲再問,常湛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去向掌門師姑祖問安?”
衆人忙答應一聲退去。
走出不遠,騰益折返道:“三叔,五弟可有受傷?”
常湛道:“無礙。”
騰益還欲再問,見常湛已轉身走開,隻得罷了。
經過連日修葺,碧水閣雖恢複原貌,可想到先輩遺迹終難複制,常湛難免自責。
入夜,見人立在門外發呆,秦佑臻走來道:“夜裡越發涼了,怎麼站在風口裡?”
常湛輕歎一聲,接過妻子手中燈籠,低聲道:“回去吧。”
兩人行至半山,忽見一個人影疾奔而來,卻是騰益。
奔至近前,不及問候,騰益急道:“掌門師姑祖,不好了,江湖紛傳四叔被,被榮興镖局的人打成重傷,生死不詳。”
常湛驚駭道:“什麼?”
騰益急的擦汗道:“說是四叔偷了镖局的什麼東西,被人抓了正着,”
常湛不等說完,轉身奔下台階,展眼消失在夜色中。
騰益續道:“爹娘和二叔都已收到消息,此刻正趕往榮興镖局,叫掌門師姑祖不必太過擔心。”
秦佑臻望着常湛去影,皺眉道:“榮興镖局?”
騰益道:“乃我舅公燕山飛客燕雙倉所有。”
秦佑臻恍然點頭道:“噢,是啦。”
騰益道:“想來定是有所誤會,隻要爹爹三叔趕到,自可分明。就怕,”說到這裡不由得歎氣搖頭。
秦佑臻道:“你怕他們已經殺了言崇?”
騰益點頭道:“燕家舅公脾氣暴躁,兩個舅舅更是出了名的得理不讓人,”
秦佑臻沉臉道:“你竟這樣議論長輩的?身為大師兄,如此多嘴多舌不知輕重,彌藍山若交給你,隻怕咱們都要死不瞑目。”
騰益吓的跪倒道:“益兒急不擇言,再也不敢,求掌門師姑祖息怒。”
秦佑臻哼了一聲,自顧提燈離開。
過了兩日,忽見騰善飛書來到,秦佑臻看過,匆匆下山去了。
騰益奇道:“爹爹明說一切安好,怎底掌門師姑祖反倒要急着親往?”
麥留秧亦想不出緣由,歎道:“别亂猜了,咱們隻管看好門戶。”
彼時常湛連夜趕往榮興镖局,路上見到自家标記,知道師兄俱已前往,越發日夜兼程,一刻不肯停息。
這一天清早,才到榮興镖局地界,見三五成群的镖師打馬飛馳而過,隐約覺得不妥,急急催馬跟将上去。
走不多時,遙見镖局前的空地上群人圍聚,各個手持兵刃,呼喝道:“殺人償命,還我兄弟。”
常湛勒馬探看,不禁驚訝道:“大哥,二哥?”
原來被人圍在當中的不是别個,卻是騰善白渙。
衆人一見常湛,都是一愣,不覺讓出一條空隙。
常湛走進去,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镖師,沖為首之人拱手道:“沈镖頭,不知我家兩位兄長有何得罪之處?”
沈镖頭冷笑道:“常大俠來的正好。白渙殺了我燕山十八镖的二當家。怎麼,常大俠也是來喊冤的?”
不等常湛答話,白渙怒道:“沈徹,你血口噴人。我同大哥遇見齊苕之時,他已是重傷昏迷。”
騰善亦道:“沈镖頭,我二弟當時正替齊镖頭看傷,絕非你們所想。況我等與齊镖頭向來無怨,何來殺人理由?”
沈徹哼了一聲,嘲諷道:“騰大俠果然老道。三言兩語便将自己撇的幹淨,隻是,眼見為實,”說着一擺手,叫人将死去的齊苕擡了過來,解開衣衫,怒道:“敢問騰大俠,這兩處劍傷,除了白大俠,還能出自誰手?”
騰白常三人一見,心内大驚,面面相看,一時語塞。
白渙想起一事,急道:“大哥,前夜咱們往榮興镖局拜會,進門前曾被要求解劍方可入内,”
話說至此,忽聽得人群後的大門吱喽喽開啟,一個精瘦老者走出來,似怒非怒道:“白二俠之意,是說咱們榮興镖局借了你的寶劍,害死自家镖師?”
老者聲音并不高,卻一下将嘈雜壓了下去,門前登時一片靜寂。
騰白常一見,躬身道:“見過燕前輩。”
原來這老者便是燕山飛客燕雙倉。自燕家祖上開創镖局以來,曆經百年,到燕雙倉手中,除去榮興總镖局外,另有十八家分号,江湖人稱燕山十八镖。而這死去的齊苕,乃燕雙倉首徒,在十八位分号掌櫃中位列第二。
燕雙倉冷笑道:“方才白二俠言說曾到過老朽府上,請問兩位,何時何地見過老朽?”
白渙道:“府上家人言說前輩有要事在身,不便相見,因此咱們隻在廳上坐了一回。”
見騰善點頭,燕雙倉變色道:“一派胡言。老朽與兩個小犬今日方回到家中,不知二位為何要撒這彌天大謊?哼,想不到堂堂彌藍山為謀我燕家至寶,竟然卑鄙至此!”
騰白常齊聲驚怒道:“你說什麼?”
燕雙倉哈哈大笑,雙目微合道:“三位稍安勿躁,等看過人證物證,自然叫你們心服口服。”說着回身道:“帶人出來。”
不多時,兩人拖拽出一個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青年,正是言崇。
一見師兄,言崇啞着嗓子急道:“大哥,我甯可一死,也不會令彌藍山蒙羞。”說完向燕雙倉怒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與我師兄無關,為何要引他們前來?”
燕雙倉冷笑道:“死到臨頭還惺惺作态,不虧是我輩楷模。隻是比起言四俠,騰白兩位更是技高一籌。”
言崇怒道:“燕雙倉,枉你号稱仁義俠客,竟然如此黑白不分,青紅不明,呸!”
燕雙倉冷笑一聲,從懷裡摸出兩張縫在一起的羊皮,向騰善道:“這是我燕家世代相傳的燕山劍法秘籍。前日無故失蹤,咱們暗訪多日,竟在言四俠處尋得,”說着向言崇道:“老朽所言如何?”
言崇瞪眼道:“不錯。”
燕雙倉又道:“據我镖局人說,當時言四俠正手持秘籍,偷練其中劍法,是也不是?”
言崇氣的搖頭道:“我并不知這是燕山劍法,更看不懂其中的文字,隻是約略覺得像是劍法,不禁随手比劃,”
燕雙倉怒道:“強詞奪理。既然不知秘籍來曆,怎可随便翻看,又怎可偷學招式?”
騰白常雖知言崇所為乃情理之中,并無半點偷窺之意,卻又無從辯解,隻好任由燕雙倉搶白。
不知何時,門前镖師越聚越多,數百人将騰白常言圍住,一個個怒目而視,劍拔弩張。
燕雙倉見四人默然,哼道:“前有言四俠偷我秘籍,後有白二俠恃強殺人,你們當我榮興镖局是好欺負的麼?旁人怕了你們彌藍山,我燕雙倉可從未放在眼裡。”
話音未落,在場所有镖師齊怒道:“殺人償命,論罪當誅。”
正自吵的沸反盈天,忽聽砰砰砰三聲槍響,在場的人都是一怔。
回身看時,卻見秦佑臻左手舉槍,右手捂住耳朵,滿臉怒氣的端坐馬上,沖言崇瞪眼道:“又不是打不過,為什麼束手就擒?”說着下得馬來走上前,氣道:“沒偷就是沒偷,哪裡這多廢話?”
騰白常言大喜過望,跪倒道:“望掌門師姑做主。”
秦佑臻歎了一聲,拍手喚來犼兒,一指榮興镖局大門,喝道:“替我找出來。”
犼兒得令蹿入門内,不多時,竟叼着一把匕首回來。
秦佑臻接過匕首,朗聲道:“這是我彌藍山至寶吸龍匕,不知為何會在榮興镖局内找到?”說着向燕雙倉道:“燕先生,你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