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臻一時語塞,含笑搖頭,半晌道:“姑娘若心存這般幻想,還是一輩子呆在家中最妥。”
蜜兒一呆,随即笑起來。
此刻,夜已深沉,銀光灑滿靜寂湖面,目之所及,當真如同一扇無邊的寶鏡,水月交融,如夢如幻。
次日午後,秦佑臻等便欲告辭,蜜兒急道:“神農伯伯先回去好了,秦掌門不能走。”
衆人好笑,神農舍人佯裝氣道:“你這丫頭怎底同你那怪老爹一樣不知好歹。若非我的緣故,再等上一百年,秦掌門也不會登門。”
寶鏡先生哼了一聲,笑道:“神農老頭兒,這麼急着走,敢是偷了我暗橋浮動之法,回家比葫蘆畫瓢?”
神農舍人瞪眼道:“是又怎樣?你說過要謝我的。”
寶鏡先生哈哈一笑,自袖中取出一物,遞上道:“拿去。”
神農舍人難掩喜色,接過收好道:“咱們兩清了。”又笑向蜜兒道:“丫頭,快放秦掌門回家去,這樣才好替你開方配藥。”
蜜兒左右為難,拉住秦佑臻不肯松手。
秦佑臻笑道:“大先生說的不錯,姑娘早一日用藥,就能早一日康複。”
蜜兒聽說,方點頭答應。
三人離開寶鏡湖,各自回家不提。
這一天傍晚,秦常因錯過宿頭,便在沿途莊子找了家農戶借宿。莊子不大,卻也整齊利落,主人家的院子因與大道相鄰,便延伸出一間瓦舍作店鋪,擺滿了吃食和日用雜貨。
常湛自去喂馬,秦佑臻則坐在店前喝茶。不多時,主人端來飯菜,賠笑道:“不過是些鄉村野意兒,客官将就用些。”
秦佑臻謝道:“這已經很好了。”
正說着,見有買賣上門,主人告罪一聲去了。彼時常湛走來,夫妻對坐吃飯無話。
吃到一半,聽得一個嘶啞的聲音道:“換些雜面。”
兩人尋聲望去,但見一個袖管空空身形消瘦衣衫滿是補丁的男子丢下捆柴火站在那裡,心生好奇,不禁多看了兩眼。
隻見主人家舀了兩瓢面粉裝在袋中,往那男子頸中挂好,見男子離開,拎起柴火向院内走去。
忽然,莊内沖出幾個打鬧的少年,口中污言穢語,追趕着一個五六歲上下衣衫破爛滿臉泥污的男孩兒。
男孩兒眼中含淚雙唇緊閉,一瘸一拐驚慌跑來,一見換面男子,大哭道:“爹。”
男子急奔向前,以身護住男孩兒,沖追來的少年嘶吼道:“滾開。”
幾個少年絲毫不為所懼,一面嬉笑怒罵,一面用石子棍棒朝父子兩人打砸。
男孩兒忽然從爹爹身後沖出來,展開雙臂道:“不許欺負我爹。”
一個少年叉腰歪頭道:“不打也行,隻要你們自己跳進去,咱們今天就罷手。”說着一指不遠處的糞池,哈哈大笑起來。
男子以身頂開兒子,急怒道:“留兒,快跑,别理他們。”
幾個少年揮動手中棍棒,嬉皮笑臉道:“哪個要聽你們啰嗦,乖乖滾下去,省得髒了本少爺的手。”
見秦佑臻起身,主人家慌忙阻住,低聲道:“他們是地保和千戶家的公子,客官休要惹禍上身。”
秦佑臻秀眉微蹙,哼道:“當真惹不起。”說着取出一枚小小金哨吹了幾聲。
不多時,伴着哨音,莊中雞鳴狗吠驟起。幾個少年舉棍四望,正自迷惑,忽見黑影閃處,五六隻花斑猛虎并頭蹿出。
主人家驚慌失色,大叫着踉跄跑回院中,哐當一聲将門關上。至于那幾個少年,早已吓的神魂懼失,丢下棍子抱頭縮身,個個抖如篩糠。
見群虎呲牙逼近,男孩兒把臉緊緊貼在爹爹胸前,顫聲哭道:“爹,我怕。”
男子雖因失去雙臂站立不穩,卻奮力掙紮,将身擋住孩子,啞聲道:“有爹爹在,留兒不怕。”
常湛走到父子跟前,拱手道:“獸兒乃我家公子所養,驚吓之處,還望見諒。”說着掏出一張銀票塞入孩子手中。
男子驚魂稍定,怔怔搖頭道:“不用了。留兒,還給人家。”
常湛道:“兄台若不肯收下,咱們隻好将獸兒盡殺,以表歉意。”
見常湛拔劍,留兒急道:“爹,不要啊,是虎兒救了咱們,不要傷它。”
男子看了常湛一眼,微微點頭,轉身帶着孩子匆匆離開。
彼時莊裡大亂,地保千戶聽聞自家少爺被虎群圍住,慌忙叫上家下舉棒扛叉的趕來搭救。眼見老虎越聚越多,個個吓得屁滾尿流,哪裡還敢靠前?
因見秦佑臻坐定吃喝,又看常湛身背長劍,地保和千戶便壯着膽子上前許諾:隻要虎口救人,便可得賞銀百兩。
常湛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皺眉道:“不要攪了我家公子清淨才好。”
話音才落,虎群忽然暴躁起來,地保千戶吓的雙腿發軟,急忙哀求道:“隻要救下我兒,賞銀千兩。”
見秦常起身,地保千戶一邊一個拉住求道:“萬兩,萬兩,賞銀萬兩。”
常湛把手一攤,地保千戶一面擦汗一面疊聲催人送錢。不多時,兩個家下捧着銀票慌張跑來。
常湛收了,随即回身驅散虎群。
地保千戶等一擁而上,擡着抱着哭喊着,将幾個早已吓破膽的少年搶回家。
秦佑臻數着銀票,看着主人家緊閉的大門,笑道:“今晚隻好枕着這些銀票露宿荒郊咯。”
常湛将剩下半杯茶飲盡,才要說話,見漆黑的巷子裡一盞油燈慢慢移來,不覺笑道:“那倒未必。”
兩人看時,來人不是别個,卻是方才那叫做留兒的男孩兒。
留兒怯生生走來,躬身一禮道:“我爹,我爹說請兩位去到我家暫歇。”一面說着一面惶惶四下打量,身子不住微顫。